凌筱玉醒过来以后，便是在自己的榻上，身体被毛茸茸的毯子包裹着，僻静屋内炭火烧着，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格外显眼
她茫然的望向四周，旋即轻手轻脚的走下来，正欲取炭火装进暖炉时
陡然，门被轻轻推开
她刚披上外套，闻得声响，侧过头
却见玉淞瑶轻轻走进来，见她醒了后，缓步走到她面前，拿起暖炉，向其中添了一些炭火，转而塞给她
“你若是再睡一会儿，怕是年要过去了”
凌筱玉抱着暖融融的暖炉，本是极其放松，此刻闻得此言却是不解的抬起头
“春节？”
玉淞瑶淡笑着点点头，眸光在幽暗屋内显得柔和而暖，“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凌筱玉闻得窗外声响，走向窗口
却见清辉阁内，寒酥坠落，似片片莹白碎花，浮动之间，将清辉阁尽数掩去颜色，只余雪白，万籁俱寂中，几点灯火浮动，来到她门前
玉淞瑶点亮油灯，转而打开门
只见毕青几人立在门前，面庞被灯火照的明亮，隐隐有些泛红
见玉淞瑶开了门，毕青首当其冲，走进来轻哈一口气，笑道
“可算是开门了，我们等了好久”
宣逆羽将手中酒壶提起来，笑道
“从玉馨长老那里求得的百花酒，正好，我们今天一起分了吧”
萱清抱着兜兜，望着她笑，娇俏面庞被领口毛茸茸的狐毛簇拥的愈显精致白皙，顺手将自己做的桃花汤圆塞到她手里
“筱玉，我们今天好好聚一聚，好吗？”
凌筱玉望着她举动，一怔
转而眼前少女便是弯唇一笑，献宝般的将食盒打开，亮出里面圆胖的粉嫩汤圆
汤圆上点缀桃花花瓣，散发着清甜香气
凌筱玉呆呆的望着这汤圆半晌，转而抬眸对上萱清晶亮的目光，她似是被灯火映红了眼睛，人有些失神的望着他们
半晌后，她点了点头，涩声道
“好”
清辉阁经历劫难，如今难得片刻清闲之地
如今，放松一些，也是好的
毕青倚在窗前，难以推脱宣逆羽送过来的酒杯，勉强喝了一点，白皙面庞泛着红晕，座机转而望向窗外，目光深远，透着些许恍惚
萱清酒量不行，便是小口小口的喝着，借势悄无声息的倒在迷迷糊糊的宣逆羽杯中，旋即趴在凌筱玉肩上笑宣逆羽狼狈的模样
玉淞瑶静坐在一旁，手中九凤来仪琴琴弦波动，悠扬琴声响起，凤形变换，灵力光辉涌入萱清等人躯体之内回荡在屋内，琴弦上微光闪烁间，将窗外月色尽数拢了进去，只余一地雪白
窗外白雪纷纷，室内火炉燃烧，酒香在火焰灼烧下溢散开来
灼热气氛渐渐将贪酒的玉馨长老吸引过来，与宣逆羽抢酒喝
玉溪长老则虎着脸数落一众醉的不成样子的弟子们，一边骂着，一边将解酒丹一颗一颗喂下
然，弟子人数众多，玉溪长老年事已高，在毕青怂恿下，倒也抱着酒壶，硬生生喝了几杯
几杯下肚，玉溪长老困得不成样子，口中喃喃有词
“小混蛋们...总是叫人操心...”
玉清长老闻声赶来后，立在一旁望着玉溪长老窘迫模样，眯起眼睛摸着胡子笑
凌筱玉捧着手里热乎乎的桃花汤圆，鼻尖与舌尖似是都被其香甜香气萦绕，她抬眸望着他们几人，面庞微微泛红，神色有些恍惚，更多的却是茫然
忽而，一只手臂搭在凌筱玉身上
凌筱玉只觉肩膀一沉，侧头望见迷迷糊糊的宣逆羽
宣逆羽望着她，露齿一笑，他本就是俊朗至极的模样，如今笑起来，愈显清朗耀眼
凌筱玉望着他，却见宣逆羽缓缓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玉溪长老说过，若是你觉得安心，那尉桑邛，你想留便留”
凌筱玉一怔，旋即望向醉倒在一旁的玉溪长老
老人正睡着，模样却是不似寻常那般的端庄稳重，只面色绯红，模样有些狼狈，只抱着怀里的酒壶茫然的向四周望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目光自玉溪长老身上略过，转而一一望向于湖光榭中聚集的几人，眼中的情绪不自觉的柔和起来，带动眼底一抹恬静满足的笑
想一直留在这里
宣逆羽见着她模样，歪头笑道
“小师妹，终于笑了”
凌筱玉闻得他此言，眼睫一颤，却是不羞赧，只笑着望向渐渐走来的玉凇瑶
玉淞瑶站起来，伸出手欲将醉醺醺的宣逆羽的扶起来
然，萱逆羽此刻像是真的醉了，勾住凌筱玉的肩膀不松手，嘴里胡乱的念念有词
“我不松手，松手了萱清那丫头又要骂我…”
凌筱玉闻得他此言，却是不语，也不挣扎
她的默许使得酒品不怎么样的萱逆羽愈加放肆起来，也看不见玉凇瑶愈加阴沉的神情，只死死贴在凌筱玉身边
玉凇瑶僵硬的神情终于于此刻变得恼怒几分，转而一记手刀毫不留情的斩在萱逆羽颈后
萱逆羽身子一颤，旋即晕了过去
玉凇瑶面无表情的抓住萱逆羽的腰带，像是丢垃圾一般，将他扔到一旁
做完这一切后，他望向抬头望着他的凌筱玉，低声道
“身子可还冷？”
凌筱玉摇摇头，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小暖炉
“不冷”
玉淞瑶望着她半晌，转而于她身边坐下
“今后可...还有打算？”
凌筱玉捧着酒杯，目光朦胧的道
“什么？”
她已然是有些醉了，白皙晶莹的面孔带着粉，羽睫轻颤时，似是醉卧海棠花下的妖，以纯真之态，散发迷离魅惑
玉淞瑶望着她这般模样，眼眸深了几分，其中平静幽湖隐隐波动，似是有什么在迸发，却只以冷静掩盖
凌筱玉察觉到玉凇瑶目光，侧过头来，却是身子不稳，摇摇晃晃的靠在酒壶边
他眸光一闪，旋即不自觉的伸出手，摩挲着她的发
“没什么”
凌筱玉任由他摸着，脑海因为酒意模模糊糊，加上靠着的酒壶亦是在桌子上摇摇晃晃，便一个不稳，向桌子下面栽去
玉淞瑶见势不好，飞快伸出手，欲托住她
然，少女向他另外一个方向栽去，已然不能托住
他伸出的手僵了僵，旋即托住她的腰
触碰的刹那间，玉凇瑶身体一僵
少女已然悄无声息的长大了，身姿玲珑，体态轻盈，此刻落在他掌中的那纤弱腰肢柔若杨柳，只一触碰之间，心中便不自觉的浮现出将其死死扣在怀里的冲动
他思绪触及到心中不可抑制的冲动，死死闭上眼，眉头蹙起，胡乱的将她扶好后便飞快收回手，垂眸不语，只眸光隐隐有些闪烁
凌筱玉支起额头，揉了揉眼睛，脸庞烫的惊人
“抱歉，师尊，我…”
玉淞瑶眸光一滞，旋即定定望着她
少女喝了酒，眼睛倒是愈发的亮了，此刻茫然的望过来，更像是她身边那只肥兔子了
他无知无觉的盯着她，转而飞快垂下了头，轻声道
“今日，本不是除夕...”
凌筱玉闻得此言，只笑着顺着他的话道
“那为何，师尊要在今天过春节？”
玉淞瑶手一紧，再度向她望来，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思绪
“因...你需要休息一下”，他道
清辉阁之难，魅族身份暴露，身边不知是敌是友的兽傀
她什么都不说，却又什么都忍着
这算是，她生活中的一点，他最后能够给予她的，为数不多，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刻了
更何况，他寿命悠长，已然不记得春节的具体时间了
说不定，今日倒真是呢
凌筱玉未听清他话语，凑近他道
“什么？”
玉淞瑶垂眸望着她，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旋即有些僵硬的侧过头
“没...”，他喃喃道
凌筱玉一呆，旋即继续默默的喝着酒
玉淞瑶余光落在乖的异常的少女身上
此刻，周围众人已然睡去，只有他们二人是清醒的
仿佛，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到，更不会觉得，惊世骇俗，难以接受
玉淞瑶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掌心隐隐被玉石纹理摩挲的冰凉，心却隐隐颤抖起来
他转过头，望向身旁打着哈欠的少女
“你...”
凌筱玉点点头，侧过头来笑道
“师尊，何事？”
玉淞瑶沉默半晌后，方才涩声道
“...那尉桑邛，你要如何处理？”
凌筱玉眼睫一颤，手无声无息的收紧，笑的弯弯的眼睛竟是于此刻渐渐敛去些欢快笑意
他不自觉的呼吸一滞，握紧手，似是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事
仿佛，不该在此刻提起这事
“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罢”，他道
凌筱玉摇摇头，凝视着窗外冷寂月色，眸光倒映着纷纷扬扬的片片雪花，愈显晶莹冷凝
“...师尊也认为，我该杀了他？”，她轻声道
玉凇瑶眸光自她身上流转至窗外，温柔之间含了些清冷之意
“我并非对你有批判之意，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化为兽傀的他会惹来敌手报复，你很容易被他牵连”
凌筱玉翘了翘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会注意的”
玉凇瑶复又望向她，嗓音放大了几分
“你可是对那…”
然，他话没说完，便停住了，眸光微微闪烁，似是不明白自己如今为何这般急躁
凌筱玉抬眸望向他，嗓音轻柔
“师尊，我怕被咬，所以，不用达到那般境地，我便会舍弃他”
那人，本就是世间残忍至极，不会动情，亦是不会屈服的野兽
兽傀炼制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动摇，终究只是错觉罢了
玉淞瑶心中高悬的石头渐渐落下，柔声道
“你知道分寸便好”
凌筱玉点点头，没说话，只小口小口的啜饮酒液
周围再度寂静下来，只余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雪景将屋内灯火渐渐掩去，直至灯火熄灭，黑夜再度袭来，却在雪色显得愈加安静
玉淞瑶将杯中温酒灌入喉中，将喉咙灼烧的微微刺痛起来，躯体内除却暖意，还有一种，独在黑夜之中，安静之所方能滋生的东西，在悄无声息的蔓延
他静静望着眼前寂静之所，并未看向旁边少女，只嘶声道
“筱玉，若是我...”
玉凇瑶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却并未闻得她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回转的瞬间，却见少女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睡得沉，酒壶翻倒，手臂自桌上支着，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面孔亦是掩在披曳的银色长发之中，只眉间朱红，愈显曜目冶丽
玉淞瑶静静望着她，心中的火苗熄灭，留下枯落灰烬
他垂下眼睛，手掌缓缓神出，覆在少女白皙侧脸上
“也罢...”，他道
好好休息吧
你不知道，也是好的
玉淞瑶轻手轻脚的将昏睡的少女抱起来，避开周围躺倒的一众人
她安静倚在他怀里，玉白的肌肤泛着粉，腰肢纤细，柔若无骨，是他印象中熟悉的乖顺模样
他手指收紧，以外套罩住她全身，只露出她一张脸
转而走出房间，望向外面一片雪白，灵力凝成光罩，罩在两人身上，挡下飘落雪花
雪花自灵力光罩下滑落，隐没在地面上，掩去他步伐
静静望去，竟有些，地老天荒之意
他收紧手，地老天荒，也是好的
雪景之中，一点黑芒浮现
玉淞瑶抬眸望，目光闪烁间，倒映出其中人影
男人握紧手，静静立在桃树旁，幽邃晦暗的瞳闪动间，颤抖眸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含了些，不属于兽傀的倔强，与深藏在眸底的嫉妒
玉淞瑶目光微闪，落在尉桑邛周身上时，便褪去了些柔色
他静静望着眼前这只凶兽，沉默不语
目光只停留在那人面上，狰狞的白骨面具
玉凇瑶眼睫轻颤，神色更淡了几分
那兽傀，方才一直躲在外面
他听见了他们的话语
卑微至极的披上一层白雪，望着处在静室之中的他们
然后
凶兽带上面具，藏住面容与獠牙
只因，她说的那句话
玉凇瑶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旋即抱紧怀里的人，自男人身侧迈开步伐，想以尽己所能之力，带她离开这里，离开这兽傀
只因，眼前这甘愿化身为兽傀，一心讨好主人的狂蛇，绝不逊于他
尉桑邛未曾侧头，只听着身后渐远脚步声，望着眼前渐渐被遮掩的脚印，心中，滔天的委屈吞噬了他
他咬紧牙，抬眸恶狠狠的望向那被他灵力恢复的桃树，心中有万千涌动着的愤怒与摧毁欲望，却生生堵在喉咙中，堵在颤抖的拳中
桃树无恙，他却痛的厉害
他做什么，那个人都不会喜欢他
都不会安静的，愿意留在他身边片刻，哪怕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