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松野第二次进入奥斯汀庄园时,他再也感觉不到静谧了,而是感到一种成片的虚假包裹着无数谎言的独特感觉——摇晃的绿色抵挡不住呼啸的寒风,惨淡的日光也阻挡不了冷冬的降临,萧条早已布满大地,夏日的影子也早就成了过去式,可管家却跟主人汇报说:看,天气是多么晴朗啊。
今日比往常更冷,就算穿着大衣,松野也感受不到任何暖意。阳光房里倒是十分温暖,但那里面,只有那位名为维达尔的老人。
这次是对方的主动邀约。维达尔说,他突然想起来,他当年创建过的一项‘丰功伟绩’。
简单寒暄之后,采访开始。
“我称其为‘正能量信仰’。”老人露出喜悦的微笑,款款说道,“人为什么会颓废、失落?就是因为心中的‘正能量’不足。对,没错,那个年代的经济的确不好,但我们也不能让‘负能量’占据主流啊,所以我为了正本清源,以正视听,才推出了这个计划——正能量指数计划。这是项全民皆可参与的计划,并有相关的积分点数获取,只需参与者在我们的计划官网上投下充满正能量的生活文章即可。哇,那段时间,计划官网上确实收到了不少充满正能量的生活文章呢。
比如这篇——《主妇的美味大餐》,讲的是一位因丈夫收入锐减,不得不将所有心思投入到b级合成粮烹饪技术上,并取得成功的家庭主妇的故事。她不仅将她的三个孩子喂得饱饱的,甚至还将低级食材煮出了高级食材的味道。这可是五星大厨都做不到的事情,结果她却做到了。同样的经济下滑,同样的消费降级,可人家却没有一丝抱怨,反而还迅速适应了环境,你说这样的故事,正不正能量?
还有这篇——《为了更多就业,工厂主布朗选择削减工时,与工人同舟共济》。在经济下行之时,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裁员与关闭工厂,而是富有远见和同情心地将所有工人的工时和薪水减半,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精神?这样的故事多么正能量啊。
还有这个——《乐观精神创奇迹!失业工人用纸板补鞋,开启‘新星里’新商机》。吉姆被解雇后,无力为家人购买新鞋。但他没有沮丧,而是发挥正能量精神,用捡来的硬纸板精心剪裁,为自己和孩子们修补破旧的鞋底。邻居们看到后纷纷请他帮忙,吉姆于是象征性地收取一厘钱,并很快成立了自己的纸板鞋底公会。报道称:吉姆的脸上重现了笑容,他说:失业让我发现了自己的潜能,我现在是自己的老板。感谢这段艰难的时光,它让我变得更坚强、更独立。”
维达尔陷入自我感动之中,时而激昂,时而铿锵地又讲了几个正能量的故事。但这些所谓的正能量故事,大多数都是假的。很不幸,松野在了解维达尔的时候,就拜读过这些了。
美味故事半真半假。那个母亲确实将一份b级合成粮变成了三份,但她采用的是‘膨胀法’,能量不变,只是数量看起来多了而已。
工厂主的故事为全编,岛上压根没有布朗这个人。
吉姆的故事则是当地的区代表为了‘政绩’,制作出的典型。那家公会是区代表自己掏钱成立的。
“请问大人,积分点数有何用处?”阿尔杰可能听够了对方的自我陶醉,于是打断道,“可以换粮食和副食吗?还是说,可以兑换公共服务?”
“不,它什么都不能兑换,它只是正能量的一种象征,它属于荣誉的一种。”
阿尔杰有些不悦,“哦,这样啊。”
维达尔笑了笑,继续道,“精神食粮,对人类也蛮重要的,如果只是单纯地想着如何果腹,那与动物何异?”
“大人,果腹不重要?”阿尔杰明显生气了。松野看得出来,这已经是他强忍的极限了,“大人,您是否知道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最基本的生理需求,真的不重要吗?”
“呵呵,我还真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自我实现的需求,才是人类最基本,最崇高的需求。否则人类的漫漫长史中,也不会出现那么多闪耀光芒的伟人了。这,就是正能量。正能量愈多的人,往往不会在意什么生理需求,他们会适应环境,顺应自然,然后在某个关键节点,爆发出无比惊人的能量。”
“原来大人是这样理解需求层次理论的。”
维达尔颇显优越地说,“我这个人,的确与普通人不同,我的想法,也永远不会泯灭于众人。呵呵,也许,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正能量吧。”
阿尔杰浅笑,“大人,我也有个故事,不知您是否愿意听一下。”
“也是关于正能量的故事吗?”
“不是。但这个故事,关乎某一个人的‘关键节点’。”
“洗耳恭听。正好,我也顺便歇一歇。”
“这个人叫洛萨,既不是什么伟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只是个里民。入岛前,他是某国某家大型事务所的财会师。也是因为这层身份,他顺利成了那个里的会记。能成为里民,并拥有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他已经十分满足了。他赚得不多,一个月才三分而已,他的房子不大,算上院落,才不到六十平而已。可他很知足,他觉得凭借自己的努力,他早晚有一天会拥有自己向往的生活。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拆迁协议会’,突然改变了他的命运。他生活了将近十年的里,居然要拆迁了。他不舍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家’被拆之后,该去往何方。他更舍不得对门的姑娘。那个姑娘比他小五岁,是在三年前搬来的。他喜欢她,他想娶她为妻,他想像他的哥们一样,过上幸福而平凡的日子。如果这里拆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他和你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能不能拥有‘稳定’。于是呢,他带着‘阻挠’的想法,把那份协议初稿,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想找出不合理的地方,他想延缓他们里被拆迁的命运。但就因为这简单的一看,他便出了事。”
阿尔杰顿了一顿,“大人,您知道他发现什么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里民的事,我向来不怎么关注。”
“他发现啊,有人在这件事上面做了手脚,原本的一平米六角八分,突然变成了一平米一角四分,赔偿金数额直接砍掉了近乎四倍。协议上的数字怎么突然不对了?这又是谁干的?这可涉及到几千户里民的利益啊。”阿尔杰看向维达尔,继续道,“大人,您知道这个里的名字吗?”他淡淡一笑,“它叫普特波特里。”
维达尔的脸瞬间僵住。
“大人,您知道洛萨后来怎样了吗?他被杀了。他被人用枪抵着头,一击毙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