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虚道长一走，冯喜这边便叫了几个得用的人过来，又是一通吩咐。
他如今在朝中没什么人手，但在这宫里头，得用的却不是一两个。
有些事儿，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有个铺垫，他的人虽不好动手，但嘴上传两句话，造造势，还是能派的上用场的。
这回，冯喜打定主意要让乱子闹大一些，唯有死的人多了，事情大的瞒不住了，这口造反谋逆的锅才能顺顺当当扣到燕王府头上去。
毕竟那偌大一个王府，若是事情闹得不大又岂会让人相信？
冯喜眯着眼睛，他没时间逐个击破了，只能双管齐下，用舆论把燕王府架上来，再把这造反的帽子给扣过去，唯有如此，才能一举清剿燕王府的相关势力。
宫中的暗流没躲过靳皇后的眼线，自然也就传到了李若耳中。
大约是早有预料，如今听说冯喜的打算和安排，李若心底第一个念头不是担忧也不是害怕，居然是松了口气，仿佛一直挂心的事儿终于出现了苗头，悬空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便是要防备，也终于找到了防备的方向。
不过就是这人选有点儿出乎李若的意料，她原以为会是皇帝，再不济，也是太子，亦或者王家又或者贾家，总归，她没想到会是冯喜。
上辈子有冯喜这个角色插手其中吗？
李若仔细回想了一通，却怎么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个人来，真要说，她倒是对冯喜的师傅冯骈更为耳熟，那是个真正聪明的，虽说做法有些为人所不齿，但确确实实给自己谋了好处，上辈子，谁提及这位大太监不得叹一句聪明？
倒是这冯喜，上辈子李若的记忆里，可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事儿。
这辈子的事儿和上辈子已经大不相同，甚至就连朝燕王府下手的人都变了，李若不觉有些发懵。
原以为不会变的事儿，如今也都变了个彻底，上辈子以为难以应对的敌人，如今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倒下了。
见她发愣，陈集便凑过去看了眼信上的内容，“怎么了？”
李若眨巴眨巴眼，收敛思绪看向他，“就是有些感慨。我还以为，咱们最后要对付的是皇帝。”
没想到最后却是要对付一个上辈子连姓名都没留下的冯喜。
她心底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好似迷蒙，又好似无助，从前总把皇帝和王、贾二家看成大敌，一心一意和他们周旋，如今乍然得知最大的敌人不是他们，李若一时好像失了方向似的。
她重生以来，先是从顾家脱身，又改嫁给陈集，其实从一开始，便只是打着要替爹娘，替上辈子的自己求一个公道。
哪怕后来和陈集夫妻情深，这些事儿，李若也一直记着。
于她而言，这捡来的一世，大约就是因为老天看不过眼，特意给她个机会，让她弥补上一世的过错。
她想替爹娘报仇，想揭发当年的真相，一直以来，李若都把皇帝和王、贾两家当成最大的敌人看待，如今乍然得知这几个都成不了气候了，她也有些茫然。
上辈子那样强大又可恶的皇帝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拿下了，照理，她该开心的，可这会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那么可恶又可恨的人，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悄无声息的就快死了呢？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皇帝和王家以及贾家也还没有为过去之事承担后果，怎么，一切就都要了结在一个内侍手上了呢？
李若思绪飘远，她大约也明白了自己心底那一阵懵到底由何而来，她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让皇帝这么死了，也不甘心过去之事因为某个人的死而彻底被放下。
陈集定定瞧着她，须臾，伸手把信从她手中拿下来，握住李若的手，说道，“他这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如今再惨，也抵不过这么些年他害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的罪孽，便是他死了，他的罪行也不该被掩藏。”
他几乎一眼就看破了李若心里头在想什么。
皇帝到底还是皇帝，即便他真能成事儿，这大齐天下，也还是陈家的天下，父王素来敬重那位兄长，再加上皇帝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又被冯喜这个内侍蛊惑着坏了身子，这几日里不死，也是注定活不长久的。
这样的一个人，父王知道了，心底必定要怜惜几分，届时，从前种种，怕是也只能成过眼云烟，被父王一句话给带过去。
李若的担心不算空穴来风，陈集明白她的担忧，这会子干脆便把话给挑明了，“不管他是死是活，过去那些事，总会有人记得，史官的笔不饶人，他犯的错，总要有记录。过去受害的那些人家也该有个公道。任他是谁，都不能把这些说抹平就抹平。”
这最后一句话，便是连燕王都含括其中了。
李若听懂他的意思，眼睫扑闪两下，心底一股暖意划过，身子不觉往陈集怀中靠了靠，声音柔下来，真心实意道，“多谢你。”
美人在怀，陈集心底舒坦，嘴上却故作不满，“你我夫妻，哪里用得着说一个谢字？”
“太妃说过。夫妻之间，不仅得说谢字，还得有什么说什么，你敬我，我也敬你，相互扶持，才能长长久久，恩恩爱爱。”李若坐直身子，俏脸上神色严肃，这点，她上辈子不懂。
顾遂远手指头缝儿里漏点儿好处出来，她便满心欢喜，一味地迎合顾遂远，只想着讨好人，却也忘了夫妻之间不该如此。
上辈子她自怨自怜，谁的话都不听，也没人能告诉她这些道理，夫妻相处之道，都是这辈子她从身边人身上、还有从仙逝的太妃口中一点点学来的。
见她这么严肃，陈集赶紧点了点头，顺着话音应声道，“是，太妃这话说得有道理！那往后咱们俩可得有什么说什么，你不能瞒着我，我也绝不瞒着你。谁若是得了好，也得和对方说一声谢。”
李若点点头，太妃说过，夫妻情谊都是一点点消磨的，初时最为热烈，后头就淡下来，若你不去经营，只死守着过去的那点儿情分过日子，那迟早会相看两厌！
她上辈子的婚姻是个骗局、是个悲剧，这辈子不一样了，她想和陈集恩爱到老，所以，这些细节处，自然不能遗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