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玠听着耳畔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的家伙…
他走向贵妃榻对面的木床，躺上了去，背对着和尚，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无豫低垂的眼睑抬起，他口中正念到“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无豫止了声音，不再念，合掌间恍然发觉，好似迷失了自我…
他这是在做什么？身为出家人…却在沾染俗世红尘，情劫么…区区一个情劫，竟让他的心左右摇摆，怎么看都不对。
“别！别过来！我…我不要…我不能再杀人了…”
无豫下了贵妃榻，他走到床边，看着紧皱眉头，睡的极不安稳的青年，宁静的室内唯有青年的轻声细语，无豫心中一紧，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他拿着瓷瓶，在青年鼻间轻晃，见程玠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他的嘴角悄然噙了抹笑意。
看来这安神香带的对了…在烛火的映照下，某一个刹那间，无豫看着程玠的睡颜，居然也产生了困意，他为他掖了下被角，趴伏在床沿，不知不觉的竟是睡着了。
夜太漫长，烛火燃尽之时，室内一下子昏暗下来，夜又太短，不过一瞬，无豫贪念的梦被晨曦的光亮所打断。
他清醒时略有遗憾，梦中的一切皆是虚幻，不过…见到床上仍紧闭双眼的青年，他还是有所庆幸的，至少这是真的。
“唔。”
雕花木床上的男子睫羽轻颤，想到今日可以外出游玩，便极快的坐起身，他没有去管散落在背后的长发，而是在室内四处寻找。
“奇怪…和尚人去哪了？”
“阿弥陀佛，你是在找贫僧么？”
程玠转身就见到了在门口的人，无豫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他走进室内，将托盘放置于桌上，碗中散发的香气，勾得程玠的肚子‘叽里咕噜’的直叫唤。
“无豫，你该记得昨夜和我说的话吧？”程玠大大咧咧的坐到桌边，仿佛肚子叫唤的人不是他一样。
清粥可能是有些烫，但奈不住青年性急，嘴里含着口粥呼呼吹着气，无端让无豫怀疑，他吃的那寡淡的清粥有这么好吃么…
“放心吧，贫僧还记得，不过为了施主的安危，待会施主还是将帷帽戴上为好。”
“知道了，你就不觉得…我戴上帷帽才更危险吗？”程玠摆摆手，将托盘移开了些，清粥也因为这事，而变得不好吃了。
无豫盯着青年，眼睛眨也不眨的样子，让程玠败下阵来，他叹气道“行行行！我戴上，这总行了吧？”
无豫坐到了程玠的对面，他柔声说道“施主，贫僧亦有私心，纵然施主不会陷于危害之中，可贫僧…不想让他人看到你。”
“所以…”程玠挑着眉道，“你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就让我也看不到什么乐趣了？”
“阿弥陀佛。”无豫合掌，定定地看着他，“施主…你会怨我么？”
青年嗤笑一声，他打趣道“怨？无豫，你个出家人，无欲无求，竟也会知道怨么？”
“怎么不会？贫僧也是人，自然也是有情有欲的，只是先前，贫僧所求为已，一心只求自身的安乐，而现在…贫僧反倒不知，求的是个什么了，好像…什么都不对了…”
听着无豫的直言，程玠‘呵呵’笑出声来，他望着无豫不解的眼眸，反问道“当初是你自己说要直面情劫的，如今这是怎么？反悔了？”
无豫摇摇头，诚恳的说“贫僧从来不后悔，只是…有所疑虑罢了。”
他的头上一痛，青年调皮的拍了下他的头，就快步走到了门口，略有欢乐的说道“有什么可疑虑的，你与我一道出去逛逛，就都能想明白了。”
‘这样么？’无豫微愣，随后失笑，他站起身，追了上去，大喊道“施主！你的帷帽忘了！”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加之前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中人，更是给街上增添了不同的风景。
“怎么样？你想清楚了吗？”青年嘴里嚼着麦芽糖，含糊不清的问道。
无豫看了眼满手都提着东西的程玠，他们漫步在街上，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在服侍于他们，可他的身边，唯余这一个人罢了。
他脸上带了笑，颔首道“还得谢过施主，让贫僧想明白了，所求为何。”
“哦？你真想明白了？我之前可是瞎说的？”程玠疑惑的问道，他手中动作不停，拆开一个油纸包，接着往嘴里塞了一块饼。
“贫僧想明白了…若是你没有出现，贫僧早已是方丈，管理着华安寺内的一应大小事务，明心见性。”
“可你出现了，拉得我想落入红尘俗世，只要伴你身旁，做什么都好…所谓的劫难，端看我如何取舍罢了。”
“那你，会选什么呢？”程玠低着头，心不在焉的问道，他正在纠结着，该吃哪一份糕点了。
无豫好心的为他拿起一个油纸包，边拆边说道“旁人躲避情劫，便说明了所求为何，而我当初既然决定了直面情劫，同样早已说明所求为何，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接纳我了…”
程玠本欲从他手中接过油纸包的手一顿，他略带诧异的问道“你认真的？”
“我…你是知道我的，我手上造了这么多杀孽，可不是什么好人…再说，我们相识不过两月有余，你就不怕…以后会后悔么？”
无豫头一次这么认真，他坚定的说道“我先前就说过了，现在我再说一次！我从不后悔，现在不后悔，以后亦不悔，我！至死不悔！”
程玠被这话震到，这是真心实意的话，可他却退缩了，他一直就没把和尚所说的话当真，故而，当这汹涌的爱意到来时，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我…臭和尚，怪你！现在要换我有疑虑了！我，我要想想。”
他惊慌失措的往前快步走去，突然有一绿衣男子撞到了他，将他手中的东西都撞落在地。
无豫追上他时，他正在捡着地上的东西，只是他的眉头拧着，好似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你在想什么？”
无豫帮他把东西都捡了起来，顺带着扶起他。
程玠回忆着刚才撞到他的人，疑惑的说道“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