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大半夜的背着狗剩子连哭带嚎的往医馆跑。
樱桃撩撩在后面追，追了三条街没追上。回去正碰见奶娘跟乔阳抱怨，说狗腿子这几天太能吃了，奶量不足，得补补。
“补什么补？每天别家喝白水煮黄豆猪蹄汤，你嫌腥，没味儿，吃的八菜一汤。还要那么多盐。盐吃多了能有奶吗？”
樱桃冲进去就是叉着腰骂，“能干干，不干滚。养你的钱我找三奶娘。滚滚滚……”
乔阳被吵得头疼，定定看着樱桃，“出去。”
樱桃嗷一嗓子嚎上了，“小姐呀。你管管事吧，现在家里一团乱了。今天奶娘走了，明儿我得背着狗腿子出门了。”
“丢出去算了。”
乔阳头上青筋咚咚直跳，脑子嗡嗡嗡的响。
她闭了闭眼睛，此刻，她终于理解抑郁症患者的苦了。
她就是想不开想静静。就那么难么？
“小姐。”樱桃气的跳脚，石榴不让人省心，那是由来已久，小姐如今没心气儿了，家都快散了。
眼泪巴巴地在眼眶里转，“我……”
“我去找石榴。你在家。”
乔阳诈尸一般站起来，怎么逛到街上的都不知道。
二更鼓响了两回，秋凉的天气，夜来凉飕飕的。
临河上瑟瑟秋风吹过来，乔阳恍惚的眼涨涨的。
江州她不熟，也没有好好逛过，每天只是家里到船屋。
自然而然的，她走回船屋，坐在船头上。
大碗里码的整整齐齐的小菜在夜风里吹干了。
临河上的风很大很凉，石榴沿着船屋的路找长命锁找过来的时候，乔阳已经靠在船头上快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声，低低的，充满着克制，“要让我找到，非打死你不可。”
她抬头看过去，石榴偷偷摸摸点着灯笼，眼睛盯着地面，一寸一寸的找。
狗剩子跟在身后耷拉着脑袋，抬头就看见坐在船头的乔阳，撒腿就撩过来。
“小姐，你救我呀。”
在他的心里，乔阳是最好说话的，家里不管下人们做了什么，她都不管，前几天那些个丫鬟把她一套茶器打烂了壶盖，她愣是按住要发作的石榴把事压下去了。
狗剩子凑过去，哈巴狗似的抱着乔阳的胳膊，“小姐，长命锁丢了。”
“丢了就丢了呗。”
乔阳果然上道，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懒懒地，如这临河的水一般，平静无波。
石榴一个不留神，狗剩子就窜了出去，她正准备揍他一顿，就见他狗在乔阳跟前，忙不迭上前去，听到的就是那句丢了就丢了的丧气话。
她鼻头一算，眼睛红了，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
“你跟我去找。”
“小姐都说丢就丢了，你为难我做什么？”
狗剩子自觉有了靠山，人也立正起来。
顶嘴那可不就是信手拈来么。
他是怕石榴的，同时又很享受每天跟她打打闹闹的沟通日常。
不然石榴成天的忙，他连见都见不着的。心里空落落的。
“你再废话，我打断你的腿。”
“已经打坏我的腰了。你还要打断我的腿？”
这话说出来，石榴一激灵愣在了原地。
她偷偷看乔阳。乔阳果然也在看她，“石榴，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来，沿着河堤走。
狗剩子赶忙上去抱大腿，“小姐，我的锁他没做坏事，我，我救人用了。”
“救人？救了谁？带我去。看我不把那混蛋扒了皮。”
石榴拎起狗剩子就走。
长命锁，锁长命，她在乎的是钱吗？她在乎的是狗剩子那条一天不闯祸就刺挠的贱命。
“小姐。”
狗剩子吓得在乔阳手底下死命的挣扎，“那乞丐快死了。再不救他他就死了。”
乔阳不知怎的了，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一条死胡同里，围了几只猫狗，听到脚步声四散跑开。
石榴拎着的灯笼停在离蜷缩的乞丐几步之外。
她认得，这是那日堵在船门外的乞丐，瘸了一条腿，蓬头垢面。此时乞丐就缩在角落里，身边是狗剩子这几日偷出来的吃食。
两个鸡腿插在土里，早就风干了。各式各样的小菜一堆堆摆在旁边。乞丐一口都没动。
他好像快死了，他漆黑的手边是一块长命锁。
狗剩子挣扎着从石榴的手里挣脱，哭的声音颤抖却没有发出声音，“石榴，他快死了。让他拿长命锁治病吧。我，我以后赚钱还你。”
石榴嗓子里卡了一根刺，上不来，下不去的。她艰难吞咽，提拳闷锤自己胸口。
直到一口黑血呕出，方呼出一口气来。
她扶着墙，喘匀了气，肩头搭上乔阳的手臂，“先救人。”
“好。”
医馆都关门了，乞丐只能先拖回家里。人还活着，只是也快凉了。
安置在外院进门第一间倒座房里。
第二天一早去请了郎中来。
郎中号了半天脉，说上了肺腑，难好，得好好调养，慢慢恢复。
开了药，几个家丁给他洗洗涮涮换了衣裳。
众人这才知道，这乞丐不光瘸了腿，还毁了容。脸都不成样子了，不知怎么受的伤，伤口溃烂发着脓，看起来面目狰狞。
家丁们都不愿意伺候他。就狗剩子成天跑进跑出的。吃喝拉撒当亲爹的照料。
石榴忙着内院的事，几日不见他，想起来的时候，去前院找他，他在乞丐屋里跟人家打哑迷呢。
“我叫狗剩子。这名一点都不带劲，不过石榴喜欢，就凑活叫着吧。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试着发了几声，声音如砂纸一般，并不能发出连贯的声音。
狗剩子拍拍他，“你是哑巴吗？真可怜。你叫什么？树根？嘿，你还真是这家里人。这家里，丫鬟是梅兰竹菊没的说，家丁都是铁呀，牛呀的，我是狗剩子，这儿还拐了个娃娃，叫狗腿子。在后院养着呢。你好了些我带你去看去。”
乞丐摇头，粗糙的手拍了拍床铺。
“那你可不能赖在床上，石榴脾气不好，好吃懒做的要撵出去的。”
乞丐似乎笑了笑，余光扫过门口立着的身影。
后背顿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