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燃烧,发动机窜出小小的火苗,年幼的何文倩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可是却有一个宽厚的臂膀将她护于怀中。
头撞到了车架上,滚烫的鲜血顺着何文倩稚嫩的脸庞流下,她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右眼渗进了什么东西,眼前一片红色的影子,脑子还嗡嗡的,在她身前是父亲溜满鲜血的脸庞。
耳中是巨大的嗡鸣声,然后是火焰燃烧的声音,还有那没有迟到的警笛声……
何文倩脖子一歪,昏死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病房之中……
那天,何文倩穿的正是淡青色的连衣裙……
那天,他的父亲双手双脚被破旧的金属刺穿,无数的玻璃碎片被压入体内,幸运的是命捡回来了,不幸的是,手脚被废掉,喉咙被破坏,无法讲话,和植物人没有啥区别。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在照顾一年后,母亲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母亲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雪停后,年幼的她只能在结了厚厚的冰的湖边,向着那空旷的远方,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却得不到一丝的回应,犹如石沉大海一般……
年幼的她或许不懂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个破烂不堪的家中的时候,看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父亲,说了几句气话。
她冲过去抱住了父亲,一边哭泣,一边宣泄自己的不满。
“爸爸!你把妈妈还给我……呜呜呜……”
而父亲却没能像其他父亲一样,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只是嘴角抽搐一下,双眼无神的流下了两滴清泪……
当第二天,何文倩正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生活该如何继续的时候,她有些落魄的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摔在地上的身影,床头的高脚桌也倒在一旁,桌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何文倩冲了过去抱起父亲的头。
惶恐的喊着父亲的名字。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可当何文倩看清父亲的脸的时候,早已经嘴唇发紫,皮肤冰冷,眼睛紧闭,张开的嘴巴中还残留的白色固体混杂的口水,形成了糊状,以及夹杂其中的黄色泥沙,脸上带着微笑及安详,将临死时的痛苦掩盖。
年幼的何文倩看了看旁边被咬烂的白色塑料瓶,那是装着止痛药的瓶子,旁边还有剩下的几粒药丸,还粘着泥沙。
即使年幼的何文倩,也能看出了……
看着父亲那安详的失去生机的笑容,何文倩,害怕,惊恐,大脑一片的空白……
她的父亲为了不拖累她,选择了自杀。
而那天,她穿着的也是淡青色的的连衣裙。
在失去双亲后,她被爷爷接到了老家,由爷爷陪着她长大,年事已高的爷爷为了养活孙女,不得不再次从操就业去捡垃圾,治病已经将他们的积蓄花光,年幼的何文倩,也懂事,是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懂事并不能让她的生活从此变得一帆风顺,而老天爷总喜欢拿苦命人的人生开玩笑,何文倩的噩梦并没有结束,痛苦的回忆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是两年后。
在一个夕阳灿烂的下午,何文倩踏着夕阳,背着破旧的书包回到她和爷爷那间老房子的时候,看见爷爷正安静的坐在屋檐下,面对着回来的黄土路,好像在等何文倩回来,她高兴的招了招手,然后跑着回去……
当何文倩来到爷爷的身旁的时候,看到了爷爷紧闭着双眼,手臂耷拉在藤椅旁边,脑袋歪向一边,夕阳照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一半是阴影下的昏暗,另一半是夕阳的火黄色……
何文倩见爷爷没有反应,便使劲的摇了摇,仍然没有反应,那天她一边摇边喊爷爷,持续半个多小时后,她仍然无法叫醒她的爷爷,她慌了,跑到了邻居家,叫来了邻居的叔叔……
后来那叔叔告诉她,她爷爷死了,死于过度疲劳……
而那天她穿着的还是淡青色的连衣裙。
那天,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没了,那时她还只是个孩子,准确来说,她还有一个亲人——她的妈妈,不过,那也只是可有可无了。
无数痛苦的回忆敲打着何文倩的脑袋,像追债的狂徒一样。
何文倩蜷缩在平静的海面上,头顶上是黑白分明的天空,她纤细的手指张开,用力抓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要将手指扎进脑中一样。
“啊……”
何文倩捂着脑袋,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往事要将她淹没。
明明她想要好好活着,代替他们好好活着,可是过往的悔恨,自责,悲伤,却像幽灵般如影随形,无法摆脱,让她这十几年来备受煎熬。
在她内心的深处,她一直有一种潜意识——她是一个丧门星,要不是因为她想要去迪斯尼去玩,也不会发生车祸,不发生车祸,母亲也不会不堪重负离开,母亲不离开,父亲也不会为了不拖累她而选择自杀,要不是父亲离她而去,她也不会寄养在爷爷家,要不是爷爷为了养活她,他也不会年事已高却仍然……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她,是她给她最亲近的人带去了灾难,她就是一个灾星,用她那稚嫩的手,造成了满手看不见的鲜血,而且还是亲近之人的鲜血。
她是杀人犯,罪不可赦的杀人犯……
活着并不难,可是要背负这么多的东西活着,一点也不容易。
正在何文倩痛苦呐喊的时候,原来黑白分明的天空开始开始扭曲成为一个漩涡,将黑色与白色吸入其中,漩涡的中间的漆黑的黑洞。
一阵风吹过,托起何文倩的头发,而海面跟上风的脚步,慢慢由蓝色渲染成红色。
何文倩脚下的海洋变成血色。
“砰砰砰……”
无数只手突兀的从海底伸出,宛如一根根锁链一般,一只手抓住何文倩的手臂,一只手又抓住何文倩的另一只手臂,然后是双脚、肩膀、腰……何文倩身上所有能够抓住的地方,都一只淡黑色的手掌抓着。
无数双手抓着何文倩的身躯,可何文倩早已双目无神的躺在了血色的海面上。
那些手掌微微用力,将拽向海底深处,何文倩的身躯慢慢没入海洋之中,光线慢慢从她的眼中消失,直至眼前被血色所覆盖。
慢慢的,何文倩感受到了那种被海水压在四周的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可是她已经无力挣扎,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
空洞的眼睛慢慢被眼皮关上,耳中是海水倒灌进来的“咕噜咕噜”声,还有大海深处不断回响着的死亡的呼唤。
“文倩,快来陪爸爸,爸爸在下面好寂寞,都是因为你的气话我才自杀的……”
“小倩,爷爷在下边想你了……”
“你这个害人精,要不是你,老娘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
……
何文倩心中的自责与悔恨像是找到了宣泄的载体,化作无数悠长的怨声,在她的的脑海中来回碰撞,死都不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