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宋嘉应和糖豆，白柳的心情谈不上多好。
一家人的团聚总是短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不再需要两地别离。
算了，她还有工作，为了一家人以后能在一起，或者说以后能继续来京城玩，挣钱才是他们的底气。
白柳不习惯将家事对外人说，再加上她为人比较高冷，更不喜欢显摆，宋嘉应和糖豆离开后便全心投入工作。
前几天关德明到了京城，其实并不只是为了与京城友谊商店谈合作而来，除去第一天他们有机会见面，后面关德明更是被各路神仙请过去做客。
作为沪城纺织行业的老大，关德明远没有看上去的悠闲和轻松，当然也因为看在白柳的情面上，友谊商店和沪城纺织厂的合作也初步达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柳没有提及自己丈夫和孩子到京城，只是说有朋友到访，期间每天继续上班几小时，不影响工作就好。
有天李建国在和关德明谈好初步合作后，特意作东，邀请白柳和关德明以私人名义吃饭。
席间关德明说起白柳当初在羽绒服上的创举，白柳差点被架在火上下不来。
关德明之后到了第一纺织厂，预计她在第三纺织厂的工作也即将结束，她现在不过是混一份工资，如果再拿出当年不亚于羽绒服的构想……有点难。
羽绒服胜在轻薄和成本低，依托于地大物博的资源，只要一直养鹅养鸭，就能生产。退一步讲，羽绒服也是紧俏的外贸产品，南方地区冬天没有很寒冷，羽绒服刚刚好。
原本她不想继续张扬，可想到未来说不好要养糖豆和宋嘉应，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德明临别时嘱咐她工作照常，但她却不放心，李建国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心思，为此今天约了她谈话。
“小白，我有个想法，”李建国尽量放缓语气，“我们与沪城纺织厂的合作，这方面有你的功劳，比起留在店里做翻译，我想你去跑业务和销售也不错……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
白柳差点眼前一黑，李建国给她戴高帽，她也不敢随便认下呀。
跑销售和业务，她不是不心动，但这种经常出差的工作，还是学业为重。
“李经理，我可能时间上不太行。”她斟酌用词，“我要在学校上学，不适合京城外出，我总要留在学校。”
满世界跑忙工作，和满世界游玩不同，她再急着赚钱也不打算如此。
白柳几乎没有思考就拒绝，似乎也在李建国的计划之中，他竟然丝毫不显意外。
“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李建国摆摆手，“你不必考虑太多，我们友谊商店的特殊性，自然不用向一般商店那样去求这个那个，我所说的跑业务，也只是选择更好的东西。”
“比如江浙的刺绣和折扇、工艺品等等稀罕玩意儿，我们很多同志都是高高在上等着上面的批条，他们的视野有限。而你，更会猜顾客的想法。”
白柳心头一颤，李建国到底想干什么？
他脸上挂着笑容，说话充满对她的厚望，但真是如此吗？
可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我也只能试试，如果不行——”她也没有通天的本事。
李建国笑呵呵地点头称好：“你放心，我们不是硬性的任务，如果你有好项目就介绍过来，我会认真考虑。九月初我要出差，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吧。”
白柳稀里糊涂答应了，但心头的狐疑却从未消散。
不是，她何德何能？
以前她能得到关德明和高永昌的赏识，除却她结下的善缘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她能拿得出对方需要的东西。
说到底她有能力，才能让人高看一眼，而她在友谊商店，一开始可以说她用自己的能力赢得李建国的赞赏，可这几天的事情看上去有些奇怪。
究竟问题出现在哪里？
“白柳！”
白柳刚踏出李建国的办公室，便再次听到里面叫她的声音。
她茫然回头，不得不再次进去。
“那个，你和郑老夫人的外孙女是同学吗？”李建国问话时意有所指。
白柳猛然惊醒，难道李建国的反常是看在容新月的面子上？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惊疑，李建国再次解释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看重你的能力，郑家和容家放在以前肯定是……但现在终究不同，不过这样的情形可能日后还会发生变化。”
最近风向变动多，作为只服务外国人和特殊人员的友谊商店，能明显感到不同。
不少回城的人拿着外汇券和批条过来，还有人更是自曝有海外亲戚，这是前几年从来没有发生的事情。
白柳意动，想到宋嘉应提到的一些事情。
“好的，我会向郑老夫人和容新月道谢。”她苦笑，“可我们只是同学，再多的……”她不可能去做。
李建国了然地点点头：“没事，你心里有数就好。容家和郑家都是有海外亲戚的大家族，对待海外侨胞，我们定然要以礼相待。”
他对白柳说了一些对外政策，白柳从友谊商店出来后还是云里雾里，她总觉得李建国话里有话。
她不认为仅仅凭借和容新月的同学交情，外人就能对她高看一眼，难道是多重原因叠加？
还有李建国在她出门后又特意叫她回去叮嘱，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白柳感到深深的无力，她烦透了与人勾心斗角，走一步算十步的日子，但又不得不走下去，甚至还要品尝出与人斗的乐趣。
事已至此，李建国对她的考验无非是希望她能带来更大的价值，她也能利用李建国不是吗。
以友谊商店为跳板，她想达到的下一个目的是什么呢？
比起人与人的纷争，她对自己的未来更加迷茫。
短期内摆在她面前的路，读书、友谊商店的工作必须要做，而她的未来呢？
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白柳慢慢向学校走去，夏末的晚上依然热得让人烦躁，但不妨碍兴致勃勃的人。
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烟火气，她的心也安定下来。
既然不知道该如何做，那就做好眼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