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田雨爆发怒气，堪堪压下田家的不依不饶。
事情太多，即使是大队长和杨桂英几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幸好周向南和顾晓慧确实没有把柄。
两人是战友，不管其他人信不信，也不敢继续胡说八道。
“糖豆好像睡了。”白柳戳了戳糖豆的手心，小崽子没有反应。
“嗯，我抱过去吧，我们等下说话别吵醒她。”宋嘉应从炕上坐起身。
今天糖豆格外粘人，又因为白天受了惊吓，非要吵着闹着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白柳和宋嘉应自然同意。
可是——
“算了吧，让她留下，万一等会儿醒来再吓哭。”白柳想了想，“我们低点声，糖豆心大睡得踏实，不会太容易被吵醒。”
宋嘉应稍稍犹豫，也欣然答应。
“是我考虑不周。”他也没想到山上还能埋尸，“这段时间别让糖豆回来，吓到孩子了。”
白柳低头不语，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她知道，糖豆的哭和害怕并不只是因为看到山上发现死尸，而是更担心她会抛下她。
宋嘉应当年不告而别消失，糖豆嘴上不说，心里却没有忘记。
“糖豆晚上没有再问我是不是要离开。”却一直紧紧围绕在妈妈身边。
白柳不可避免地心软了，她考虑事业和孩子究竟那个更重要……
“你，”宋嘉应忽然越过糖豆握紧她的手，“不要犹豫，你一定要去，当然要去，必须要去！”
他接连用了三个加强词，手里的力道也加强。
白柳摇摆不定的心开始渐渐停止摆动。
“糖豆缺少安全感，我一去就是三年，中间只有寒暑假能回来，你一个人带孩子——”
“我能带好孩子，糖豆小时候都是我带着。”宋嘉应显得格外放松，“糖豆小时候更调皮捣蛋，现在会对着干，但她好懂事。”
糖豆太懂事了，她心底里不想妈妈离开，但嘴上却不说，因为不想耽误妈妈的事业。
过分的聪明。
“我宁愿她不听话。”白柳缓缓平躺，微微闭眼，“我只希望她平安快乐。”
孩子哪里有不淘气调皮的，只有受过磨砺、拒绝的孩子才不得不学会乖巧懂事。
“不，糖豆真聪明，像我。”宋嘉应笑得一脸自豪，“聪明的孩子会想更多，但同样不需要更多解释。”
白柳皱眉。
宋嘉应没有开灯，恰好窗外月光皎洁，月光映射到他眼里闪烁的光：“况且，也许很快，我就能带着孩子去找你。”
“你不是才刚来，而且——”
白柳也想过一家人一起去京城，但很多事比较复杂，宋嘉应的身份带有天然的不确定性，毕竟他的假身份是吕平婉给的。
他后面所带来的价值确实自己的，因此来到这里，哪怕冯国邦要利用他，也是看中他的个人价值而非身份，即使有一天曝光也安全。
可是他离开，将不得不再次回到漩涡之中。
“事在人为，我永远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宋嘉应心里没底，但不妨碍他充满信心，“再说了，不就三年嘛，到时候你还会回来。”
如今的工农兵学员标准是“社去社来”，白柳是纺织厂推荐去读书，她上学也可以拿基础工资且计算工龄，日后毕业也要回到红星纺织厂。
三年。
白柳嘴里呢喃二字，渐渐下定决心。
“可是糖豆这边——”
“我来说和糖豆商量，她会理解你的。”宋嘉应说着笑了笑，“幸好我们再婚及时，不然我和糖豆才最惨，哪儿有陌生男人带同事女儿的。”
起初有复婚的打算，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带着母女俩离开，后来计划有变，但谁也不能阻止他回到妻儿身边。
感谢他回来了，不然结果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白柳猛然从炕上爬起来。
“我现在就填申请表。”
既然决定要读书就没必要再有任何犹豫，她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所剩不多的柔情也只是给了家人。
宋嘉应往前冲的时候她守家，那她往前冲的时候，宋嘉应也能守家。
夫妻本就是战友，她该放心。
“明天早上你提前出发，避开上班的人群，直接将申请书交给高永昌手里，亲手交给他。”宋嘉应叮嘱，“厂里那边和家里这边我们都先不说，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什么可说的。”
白柳点头：“我三哥和大舅都不是乱说的人，他们应该会猜到一些，都没有来问我。”
也感谢今天乌七八糟的事情放在一起，他们没空多想和多说。
“我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曾经有过去苏联留学的机会。”宋嘉应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自嘲一声，“我那时候和同学关系不错，也没有瞒着对方，结果，对方直接交了一封举报信。”
“说我出身资本主义家庭，对待同学大放厥词，他可以做人证。”
白柳能想象到宋嘉应彼时的无助，年轻时受过的伤害往往更加印象深刻，也因此，他永远不会轻易对任何人完全信任。
而她呢，其实也有。
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往往更加不择手段，前一天还说她是好姐妹，后一天就能笑吟吟送你上男人的床。
曾经吃过的亏，她恨过，如今只剩谨慎。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宋嘉应重申，“一切都要快，涉及个人利益的面前，没有人会轻易谦让。”
白柳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天光微亮时亲了亲糖豆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与宋嘉应打好招呼就出门。
赶早不赶晚，她的东西绝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
最近在秋收，天一亮就要去地里干活，家里有人做饭会送饭到地头吃，没人做饭就提前做好，直接带着干粮去地里。
白柳路上遇上了几个社员，不过大家没多想，更没有一一询问。
只当她再婚后转了性子，更勤快了。
她脚踩车蹬踩出了风火轮的架势，赶在早上上班前，直接去了高永昌家里。
高永昌开门的瞬间，朝她身后看了看：“你别担心，我和你一起去公安局——”
“哈？”她不理解，“去公安局？”
高永昌瞪眼：“不是说吕非被抓了，到底因为啥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