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早晨忙碌而充实，前几日吃完早饭，安歌总是会给他清理身体，方便鲁老问诊扎针。
今日他说什么也要自己来，安歌只好守在门口。
听见里边哗哗的水声，她好生郁闷，被一个男人当流氓一样防范着，还是头一次。
而男人一言一行都透露出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安歌挫败感满满，对自己的魅力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门打开，安歌接过他手里的木盆，刚将水倒掉，一回身男人居然又把门关上了。
心上憋出气来：当我是你府上的丫鬟老妈子吗？
一想到他虚弱的样子，还是心软。
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儿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回到厨房，开始煎药。
这边翠花嫂剥着玉米，狗蛋儿在一旁扔玉米粒给大黄，大黄嚼两口吐掉，一人一狗就这样玩的不亦乐乎。
院门打开，鲁老抱着几本书，拎着药箱，晃晃悠悠进来了。
安歌上前接过药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鲁老，您昨日也喝酒啦？”
“是啊！昨个儿霍尔查路过，我叫他打酒给我，本想与你畅饮一二，又想着你们二人小别胜新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就我自己喝了！”
安歌赶忙扶他坐下丧气道：“胜什么新婚啊，他完全不记得我！”
鲁老淡淡一笑，捋着胡子说：“那你作何打算啊？”
安歌沮丧道：“我…我其实早就想过，就算他不承认，不相信也没关系。我相信他们灵魂互通就可以，别说他是这个世界里活生生的人，就算他是顾源的鬼，我也想要在一起。”
鲁老长长叹了一口气，“傻丫头，如果他只是形似，魂却不同你又当如何？”
安歌微微一愣，是啊，怎么能确定他们的灵魂是一样的呢？
鲁老敲了敲她脑门儿，“先给我弄点早饭来！”
安歌马上去灶上端出温着的小米粥和饼，还有一盘小菜。
鲁老一边咬着大饼，一边说：“人呢讲究三魂七魄，这三魂又分为：天魂、地魂、命魂。其中天魂最终要归天路，就是消散在你说的宇宙中，命魂就是他守在自己坟前的鬼，地魂就是地府那走一遭，重新轮回投胎。”
说完悠闲地夹起一口素菜，咬的嘎嘣作响。
安歌一头雾水。
鲁老不紧不慢继续道：“人的七魄由命魂所掌，人死，七魄散，如果善业大于恶业，便可投胎至新生一觉魂一生魂，再度轮回，三魂重聚，真如动念，它是生命实相产生的一种特殊能量形态，吸附灵质而具形体。”
“啥意思？”
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如听天书。
此时南宫玥走了进来，略施一礼，坐在安歌旁边。
鲁老并未停下交谈，反而有些兴奋道：“就是说，灵是思维，魂是命令，合起来就是意识的控制。所以我想这种意识载体会不会就存在宇宙之中，你之前几日提到过的二维空间是平面，三维空间是立体，那四维空间就应该是意识空间。在这里即可做到，我登彼岸不用舟，撒手虚空是金身。”
鲁老咬着大饼，神思却异常向往。
南宫玥顺着思路，难得的主动开口道：“宇宙？《文子·自然》中说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是空间、时间、能量、物质的统一体吗？您的意思是多层空间互相交织，但它们各自独立互不影响？”
鲁老饼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眼睛露出赏识的样子。
“不错，宇宙分三十六重天外，还与各个空间相连，也就是分布各地的洞天福地。里边有洞川湖海，名山胜景。洞天意指山中有洞室，通达上天，贯通诸山，天地水乃至人皆结气所成，它们相互感通，我想安姑娘就是机缘巧合从水府来到了我们的空间。而她受天道影响，因与顾源元神有关。”
鲁老指了指南宫玥，调笑道：“也可以说是你的元神，你们共同精神的最初状态。”
南宫玥似乎听得很认真，眼睛却像鹰一样，留意着周围每个人的动静。
“顾源在他的空间里已经七魄灭，肉体死亡，但三魂没有消失，即使缺一魂，其他两魂进入到四维空间后，又选择了这个空间轮回转世，选择新的肉体承载，就是你。”
安歌已经被彻底绕晕，她回头看向南宫玥，却被熟悉的侧脸迷了眼。
经过他自己一顿收拾，说不出哪里不同，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锐利慑人。
发现她一脸痴迷般地望着自己，南宫玥尴尬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十分冷静的问道：“那依老先生所言，去洞天福地一探究竟如何？”
鲁老复又食粥，苦笑道：“你以为我这五年远离尘世，遁居山林是为何？就是想修德养性，了道登仙，这洞天福地不是我们肉眼可见的存在，它可能在某些看不到的地方，可大可小，可折叠，可大小互含，可铺万里，也可只寄须臾之间，只是一种空间形态，无穷及也！”
安歌这回脑子转开了，就是说她来到这个空间，有可能是误入洞天，得此仙缘，颇有桃花源记之感。
南宫玥又问：“如果多个空间可以交叠，又互不影响，是不是可以说空间之间，是没有过去、现在、未来的区别？比如《山海经》，可能就是关于别的空间里的记载，里边的人现在依旧存在，只是在他们的空间延续生存。再比如天上一天是去了别的空间，而地下一年只是相对我们而言的时间论述。”
鲁老非常赞同，喝完最后一口米粥，擦擦嘴。
“公子非常聪慧，一点就通。时间的流向是单向性的，在同一空间里，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但不同空间里，时间流动的快慢不一致，按照安歌的说法，顾源三个半月前，在原来的空间里死了，而他选择重新投胎来到这个空间里，长成你现在的样子，别看咱们这边过了二十年，对于安歌来说，很可能只是一瞬间，或者三个月的事情，时间嘛，都是相对而言的，就是安歌他们那个空间里，大聪明提出的相对论。”
安歌笑道：“是爱因斯坦相对论！”
鲁老点头，“对，对，就是爱兄，想不到不论在哪个空间里，都有智士对道永恒求索。”
南宫玥难掩心中震动，作为皇子伴读时，适逢白莲教派借鬼神之威，假灵力之刀，谣言惑众，到处乱兴法事。
宰相张炎以伪书害人，不得习之，将其焚毁。
现下鲁老先生造诣精深，出凡入胜，一席话令他茅塞顿开。
可是，三言两语怎能撼动成见的大山。
安歌指着南宫玥急问：“有没有特殊情况能让他有顾源的意识？”
鲁老沉吟片刻说：“意识是宇宙里的主体，每个空间的肉体只是载体，人睡觉时灵识可以成形，也许它控制自己游离在多维空间里，比如人做梦可飞行天际，可瞬移千里，可欲求虚幻，皆为魂交也。顾源的命魂已留与那个世界，现在的他应与新的命魂组成三魂，故而不大可能有顾源的记忆，也许做梦会梦到，也不一定，这可能少之甚少，即使梦到，醒后不记得也是常事，傻丫头，何必执着于此！”
安歌算明白了，眼前之人与顾源长得一模一样。
从宇宙来说，可以说他就是顾源的一部分。
而这小小的一部分魂不会有他们之间的回忆。
在这个空间里，他是独立的个体。
南宫玥见她一脸落寞，轻声道：“姑娘昨日之约可还作数？”
安歌一时发怔，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呆呆的大大的眼睛露出迷茫，难掩失望神色。
鲁老轻咳，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俩约定什么了？”
南宫玥十分坦诚，“试着喜欢她，带她回京。”
弓样的眉睫，机敏的眼神，南宫玥不敢错过鲁老的反应。
鲁老瘪嘴，手伸到安歌眼前晃晃，“傻丫头，我看你才是丢了魂儿，哎！命也！命也！也许这是你俩未了的因果缘，情劫相续。”
安歌回过神，“我来到了这里，遇见你，总要试上一试。”
南宫玥一时不知作何答复，只轻微颔首。
他只是照本宣科继续往下演而已，他不介意入局的人高明，只是不想他们死的过于简单。
对于二人的转变，鲁老不觉意外，只是忍不住相劝。
“公子，老夫多语一言，修道容易，入魔难，一念之差，结善缘。”
南宫玥抬头眼神锐利如电，沉声道：“在下谨记教诲。”
鲁老哈哈一笑，“我师傅耄耋之年，跟我说长寿的秘诀就是少管闲事，奈何我呀，天生八卦，既遵循天道，也顺应规律，这丫头与我道缘颇深，今后就由我护身保命，公子可尽管放心。”
南宫玥听出话外之音，若是动了安歌的小命，这个神医圣手打算如何？
他扯出一个没有弧度的笑容，“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