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日太过辛苦,黛玉晨起时便有些头晕目眩。
她倚在榻上,揉了揉眉心,只觉太阳穴处隐隐作痛。
于是吩咐了下去免了今日六宫的请安,想着睡半个时辰回笼觉,养足精神再起来处理宫务。
谁知这一睡却沉了下去,黛玉竟发起低热来。
宫人们见状慌了手脚,紫鹃急忙差人去请卫临。
卫临这刚安顿好有孕的菊清到了太医院,还未坐下就被永寿宫的小太监请走。
他提着药箱急急走到,搭脉后说得明白,是心力交瘁太甚,加之昨日又着了风寒的缘故。
病情不重,连药都不用吃,最重要的是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紫鹃心中稍定,犹豫了半晌后,还是让卫临开了一副最新方子的安神汤,趁着黛玉半梦半醒的时候给她喂了些下去。
小主这些年睡眠一直不好,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许是前世喝过太多的药,尝遍苦涩与无助,这一世的黛玉一直都是能不吃就不吃药,就连最普通的安神汤都很少喝。
宫里日日提心吊胆,少有睡得深沉的时候。
若能趁着这次生病,让她放下心防,好好养一养身子,哪怕能安安稳稳睡上一日,都该是极好的。
待黛玉悠悠醒转,窗外早已是暮色四合。
青雀连忙端上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热的虾仁粟米粥,碧色的粳米盈盈一碗,粟米金黄,虾仁鲜嫩,在烛光下闪着润泽的光。
青雀扶起黛玉,拿了茶水来与她漱口,温声说道:
“小主,卫太医嘱咐了,醒来先用些清淡的粥食,养胃又易消化。””
黛玉微微点头,接过粥碗,慢慢用了一些。
粥入腹中,只觉胃里暖融融的,整个人也渐渐恢复了些许气力。
黛玉心里记挂着昨日发生的事儿,放下小碗开口问道:
“今日慎刑司可有来回报?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青雀将碗放到托盘里,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娘娘您放心,一切安好,您安心养病就是,旁的都不必操心。”
青雀虽然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不长,但黛玉知道她和菊清是一般的性子,憨直踏实,没有能力帮主子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能把自己手里的事情安排得极为稳妥。
最主要的是,因为不善言辞,所以基本撒不了谎,就那眼珠子乱转一脸心虚的样子,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这有问题。
黛玉瞬时沉了脸,眸光一敛,眉间拢起一层清冷的薄霜:
“青雀,本宫素来待你宽厚,你若也待本宫以诚,便不该有所隐瞒。你若真的担心本宫,就赶快如实禀告,否则本宫定治你个知情不报之罪!”
话音未落,黛玉掀开锦被,就要起身。
青雀见黛玉脸色骤变,心中更是慌乱,手绞着衣角,连忙跪下声音发颤:
“小主……奴婢不是有意瞒着,实在是……实在是……”
听见殿中的动静,紫鹃连忙冲进了殿内,看着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青雀,眼睛一闭跪在了她的前面:
“娘娘莫怪罪青雀,是……是奴婢担心娘娘动怒伤身,才让她先不要说的。”
黛玉心知不妙,一阵寒意自背脊升起,方才被窝里残存的暖意霎时消散,如刃的目光扫过紫鹃与青雀,不容半分虚与委蛇:
“到底发生了何事,要让你们这样瞒着本宫?”
待听得紫鹃将眉庄被关入冷宫之事说出,黛玉脑中“嗡”地一声,如遭雷击,甚至下意识觉得紫鹃在假传圣旨。
她呼吸急促,强忍着虚弱下了床,踉跄着就唤人想要梳洗更衣前往储秀宫。
紫鹃和青雀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泣声道:
“娘娘!您身子尚虚,此刻万万不能动怒!冷宫之事已成定局,惠贵妃娘娘是直接被剥去了贵妃服制送入冷宫的,储秀宫都没有回,整个储秀宫现在都被封宫了!您现在过去,非但救不了眉小主,只怕还会引火烧身啊!”
黛玉却倔强地推开她们,强撑着站稳身形,目光坚定如铁:
“若是去不了储秀宫,本宫便去养心殿!弘曦中毒之事疑点重重,从事发到现在满打满算都不过两日,皇上怎么能就此发落了眉姐姐!”
她颤抖着手去取衣裳,却因一阵眩晕险些跌倒。
紫鹃慌忙抱住她,泪如雨下:
“娘娘,您醒醒神,如今养心殿风声鹤唳,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这样贸然前去,只会适得其反!若是您也折了进去,还有谁能救她?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自己,等身子好些,再慢慢筹谋救她啊!”
“而且……而且……若不是有了十足的证据,皇上怎么会随意发落惠贵妃娘娘?慎刑司的招供,每一条都指向惠贵妃啊!娘娘,您还得想想咱们的六贝子,您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几位小主子啊!”
黛玉动作骤然一滞,眼底翻涌的倔强与悲愤霎时掺进一丝茫然与惊惧。
她倚在紫鹃怀里,指尖冰凉,方才的眩晕与虚弱如潮水般再度涌上,几乎将她吞没:
“口供……口供!慎刑司的口供……究竟写了什么?每一条都指向眉姐姐?”
紫鹃泪如雨下,抱着黛玉不敢松手,只怕她再冲动起身:
“御前的人嘴巴都很紧,奴婢实在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证据链环环相扣。但是慎刑司招供的几个宫人,都被下令立时处以极刑,此刻恐怕都……”
黛玉胸口窒闷,几乎喘不过气来,强撑着喘息了几口,连眼角都泛起了晶莹的水光:
“都怪本宫这副破身子,若是今日能早早起身,说不定还能前去养心殿听上一听。”
紫鹃见黛玉神色凄绝,心如刀绞。扶着黛玉重新在床上坐下,再次跪了下来: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向卫太医求了安神药给您喂下。请娘娘责罚!但求娘娘保重凤体,眼下局势凶险,若娘娘再有闪失,娘娘在意的所有人,都再无指望了!”
明明春色如许,宫闱里却还在冬日,风雪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