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于再一次联系程之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他言简意赅，问程之基金会的名字和主要业务范围她想好了没。
程之一直到收工才拿到手机，将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发过去。
半个多月前程之深夜的那句问话，孤零零地横在那。
没人提起。
她用手指挡住，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夜里她胡思乱想的心迹抹灭。
资助孤儿及留守儿童就学、生活；资助孤儿院、儿童福利院等机构基础设施改善；建立孤儿奖学金……
她的范围划分的很细。可条条框框，都有着“孤儿”两字。
周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接通后却不知如何开口。
程之在山里，风呼呼地刮过。
他们像隔着山谷，遥遥对望，相顾无言。
程之侧身让过搬灯具的工作人员，不小心被黑夜里看不清的线绊了一下。
她的轻呼声打破沉默。
周于问：“为什么专注于做孤儿相关的公益？”
程之这边背景音嘈杂，人声、汽车启动声、来来回回的走动声，都被风慢慢撕开，在周于心里再拼凑出完整画面。
他听见她温柔而坚定地说，“世上可怜人太多，我们管不过来。我想，能做好其中一项就很好了。”
“做孤儿相关是因为……我现在也是孤儿。”
周于一惊，捏紧手机不知道接什么话。
好在她提起这件事好似没有悲痛，很快就继续说道：“就叫扶苗公益基金会好不好？”
周于低声笑：“你不如叫扶孤。”
程之哎呀一声，“那多难听，扶苗听起来就是做公益的。”
他不再反对，“嗯。”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资料准备好后就开始预审了。”
程之急急喊住他，“周于……”
小新抱着大羽绒服站在不远处，清楚地听见名字，这才明白程之衣服都没穿就急着接谁的电话。
她站在一棵树下，脚伸出去踢着树根。
“我18号就回去了。”
周于听不出是惊是喜，他说话的语气与他这个人一样，平稳，不太有情绪的起伏。
“这么快吗？”
程之“嗯”了一声，“接下来要换景，在东北拍。”
“好。我安排人去接你。”
-
程之起飞前才给周于发了个消息。
早班机，预计十点一刻落地。
她提前看了下，到达北城是远机位的，算上摆渡车时间和拿行李的时间，于是说“大概十点半到达。”
却没想到在机场遇见了接机的粉丝，一行四人，都是小姑娘。
程之拿下墨镜，与她们边走边闲聊着。
“这么冷怎么还跑来啊？”
一人答：“你一进组好久没营业了，想见你再远也要来啊。”
又有一个人边后退拍着照片边问，“之之冷不冷。”
程之把身上的泰迪外套掀开，卖弄似的炫耀：“我贴了好几个暖宝宝呢。”
说着又招呼小新，“诶，包里的暖宝宝拿出来分给她们，还有暖手宝。”
小新答应着，趁着拿暖宝宝的时候凑到程之耳边：“不能让他们继续跟了啊，等会遇见金主怎么解释。”
程之冲她鼓鼓嘴，意思很明显：周于才不会亲自来呢。
周于不会亲自来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没等到周于安排的车却是意料之外。
应该说她太过信任周于了。几天他前一句客套的“安排人去接你”她就当真。根本没有提前确认，就完全放任周于安排。
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出岔子。她以为他永远是周到的，就算事情再多，他也能在同一个时间段安排好方方面面。
北城有好几个机场，程之飞的这个是最老的机场，停车场都在户外。
走出机场门，横穿一条马路才能到对面的室外停车场。
她站在路边又打了一次周于的电话，还是冷冰冰的机械音。
小新在她身边小心翼翼：“要不，就先打车吧？”
“临时再让公司的车来接，也来不及了。”
程之点头，戴上墨镜。
一直围在她身边的粉丝也看出她情绪不高，贴心安慰着：“今天运气真好，能和之之在一起待好久呢。”
直到程之坐上车半小时后周于才回了电话。
“怎么了？”
“刚刚在和高层开会。”
程之看过的剧本多，演过的戏也多。一般在虚构情节里，霸总开会时接到女主的电话，都是大手一按，示意会议暂停。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用最温柔的语调讲电话。一众员工面面相觑。
可戏剧总归是戏剧，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
就因为这样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发生，所以才能在影视剧中拿捏住观众们。
“哦，没什么。”
“就是问问你开始预审了没？”
周于听得出来她语气的生硬，以及明显的不开心。
他有些不解，可还是回答：“材料昨天交上去了。”
挂了电话，周于才开始看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这才明白刚刚程之的两个未接电话，以及通话时的不开心是因为什么。
他第一时间想回拨回去，又觉得为时已晚。况且，刚刚程之已经说了“没什么”，应该就是已经解决了。
他踌躇半天，以文字方式道歉。
“抱歉。我忘了是今天。”
“没来得及看消息。”
手机在掌心里转了半天，也没等来程之的回复。
周于按了内线叫助理进来。
沉着脸盯着他，一言不发。
助理讪笑着，退后半步，在短短几秒内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最近的事情。
接近农历年年底，一年最忙的时候就是这一个多月。
公司从上到下都忙得焦头烂额。
年底工作总结、来年工作计划、年终奖评估、各个部门的表彰人选评定、财务汇总……
事情虽然又多又杂，但他每一件都是办好了的。
他甚至提前一晚就把资料准备好放到老大办公桌上，想着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争取年终奖能多发点。
难道有百密一疏？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周于终于冷声问：“最近邮箱的邮件是让你帮我整理的。”
小助理几乎立正：“是，重要的我都给您筛出来了发到私人邮箱了。”
周于手指敲击桌面，沉闷厚重的声音像是丧钟。
“程之今天的航班回来你不知道？”
助理这才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
在一堆工作邮件里，他甚至都没有点开那个标题为“程之最新行程表”的邮件。
他低头认错，并为自己即将逝去的年终奖哀悼。
周于挥挥手，又是一副轻轻放下的态度：“以后她的行程，同步到我私人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