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姐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门锁的密码，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和程之联系了。
作为圈中有一定地位和话语权的王牌经纪人，她手下有太多一二线艺人，要操心的事也有许多。
而程之，不温不火。若非必要实在是没空亲自过来找她。
当初签下程之，也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外事件。
“叮”的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隐隐的馥郁花香先于视线，安静地飘过来。咏姐也不禁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感叹程之方方面面的好品味。
咏姐签人之前，会先从家世、背景、性格等各个方面了解这个人，判断可塑性和可掌控性。
程之本是她不会签的那种人。
外形某一特质太过显眼，可塑性不强；她的性格，又几乎完全不可掌控。
可偏偏这个程之。
却有着咏姐费尽手段心机也无法探知到的家世。以及刚一接触，大老板就传话过来：“这个程之，有人让好好捧着”的背景。
程之算不上红，却足够的有姓名。在越来越快餐化的娱乐圈，她也能不被完全忘记——很大一部分原因源于程之的好品味。
咏姐每来一次程之的房子就要感叹一次。低调显贵的美式装修，焦糖色与暖棕色的完美结合，线条复古而浪漫，恰到好处的摆件，所见之处无不精致。
这些都是日积月累般，长久地在被金钱堆砌出的生活中一点一滴浸润出的审美，早就融入有钱人的骨血中。
像普通人习惯生活日复一日地重复，习惯公共交通的拥挤与准时，能分辨得出让人不适的味道是边上那个人闷臭的体味还是他塞在口袋中的包子味，能凭着经验知道哪条线路哪个时间段是人最少的。
程之也能从一堆外观大同小异的刀叉中选出最好的那一套，随口就能说出这个品牌的设计师注重平衡餐具的重量与规格，线条流畅优雅，握感舒适。
而程之在这方面的经验，被她极巧妙地运用在自我形象的包装上。
程之喜欢分享，她时不时地把自己的购物记录分享在社交平台。久而久之，因为她的好品味，因为她的爱分享，被称为“最会买的女明星”、“最大方的女明星”。
程之同款博的数据，甚至比一些三四线明星账号的数据都还好。
咏姐也猜不准，当时程之第一次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好物时。
她到底是随手一发还是刻意为之。
总之，凭借这旁人无法模仿、难以超越的特质，程之很好地站稳了脚跟。甚至拥有了远超她咖位的商务资源。
咏姐小心翼翼避过香水台，还是忍不住咋舌。
程之为了好看，订制了透光度极高的茶色玻璃置物架，又放在客厅显眼处，那么多精贵易碎的美丽瓶子摆在那，任谁来到她这里也不得不动作轻柔，轻声细语不敢造次。
纯纯地被环境和氛围压制。
她轻手轻脚来到卧房，程之正睡得熟。
大概也是自知不请而来，扰人清梦是多惹人厌，咏姐也禁不住地低声细语起来：“程之，该起了。”
又讪讪一笑，“我也不是故意挑这大早上来吵你，只是事情紧急，又不得不来和你面谈。”
边说边打开窗帘，却也细心地留了一层遮阳纱。
程之的眼睛怕光，这是旧疾。
咏姐再转过身时程之已经醒来。
她半倚在床头，晨光穿过薄纱，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身边，更显她清纯灵动。明明她年纪也不小了，可那种不谙世事的懵懂感却依然存在。
“也难怪当初宋导一眼就指了你演秦可卿，你这模样，他是怎么说来着。”
“哦，至善至纯，媚骨天成，在你身上融合得巧妙。”
咏姐坐到床边，亲昵地拍拍程之露出来的胳膊。
臀部陷下去，又似有一双有力的手，捧住她的身体不让她继续往下坠。
松软且有恰到好处的支撑力。
她不禁奇了，赞道：“这床垫是个好东西，回头牌子型号发我。”
又看向程之细细打量着，“你歇了几个月，气色好像养得更好了。”
“似乎胖了一点？得稍微减几斤，下个月有红毯。”
程之露出不解的表情。她只是随意拿过靠枕抱在怀中，身子斜斜靠在床头，眼睫轻抬，眉头拧起。那双被宋导大赞“含情脉脉”会勾人的眸子，也让咏姐这四十岁的人有些脸红心跳，不敢再直视。
“我今年又没有戏要上，去什么红毯？”
程之又忽然想起，昨天看见新闻，说宋导要带着新红楼主创亮相下个月的国剧盛典。
不免更加疑惑：“新红楼？我又不是主角……”
咏姐笑着睨她一眼，语气说不出是赞赏还是不满：“还不是上次你那个采访闹的，宋导点名让你去。”
“我猜他是盼着你再出金句，再炒作一番新红楼。”
程之尴尬点头，再一次回想起由自己引发的讨论。
当初新红楼的杀青宴，宋导请了许多媒体来参加，有记者问她：“您对秦可卿这个人物作何评价？您在表演过程中如何表现她的“淫”呢？当初您是怎样争取到秦可卿的这个角色的？”
程之乍一听这不怀好意的三连问就有些生气，态度便也不客气，又发表一番了对秦可卿的独特见解，惹起轩然大波。
看红楼梦的人多，不满红楼梦又要被翻拍的书粉也多。
再加上秦可卿这个人物形象本身就足够矛盾，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程之后来也有些后悔，她不该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也不该主观地对秦可卿进行评价。
想到这件令她感到尴尬又后悔的闹剧，程之的脸都微微泛着红。“我保证不乱说话了。
咏姐只挂着笑，不发表意见。
程之咏姐似乎还有话要说，便主动问：“就这个事吗？”
咏姐认真看她一眼，挪着屁股坐得离她更近了些才说：“今晚有个饭局，那边指名道姓要你参加。”
“我知道你的规矩，这些年来也没有强迫过你，甚至能挡的我自己都帮你拒了，只是晚上这个，我实在是推脱不了。”
说着，趴在程之耳边道了个名字。
“算我请你帮忙，我已经说明白了，你不做那些事。晚上你就露个面吃个饭就行，旁的事我一定替你挡了。”
“你也知道这两年行情不好，以往也有些本子让你挑，可是今年你歇了多久？新红楼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上，难道真的就这么空窗期下去？”
“还有那个宣传语打色情擦边球的品牌，你既然决定了要毁约，我们还得付一笔违约金。”
咏姐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明显的威胁与压迫：“程之，难得你今年就这么坐吃山空吗？”
咏姐最开始以为程之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大小姐为梦闯荡娱乐圈，但实际情况似乎又不是。
程之赚得还行，可她花销也大。
要不是仔细查过，咏姐还真怀疑程之吸毒或是赌钱了，以她的收入水平，不该只小六位数的存款。
这话却真的说到程之心坎上去了。
咏姐暗暗观察她的表情，知道这才算拿捏住她。语气也缓和了些：“你晚上态度稍微好一点，多笑笑，我敢保证就算今年行情不好，你也能赚这个数。”
程之想到这星期收到的邮件，等这笔款汇出去后，她的账户基本就空了。
程之不好拿捏在，她有自己的想法，不太听话。
可她却太容易被人看懂了。
表情稍一松动，咏姐就知道她犹豫了。于是再接再厉，直往她弱点戳去：“其实想开点，你也不用真的就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们仗着权势地位，喜欢找女明星作伴，只不过是为了满足成功男人掌握一定话语权后，那些可悲的虚荣心和掌控欲，过一过做皇帝的瘾，这种心思简单也好笑。”
“但你姿态放高，一句话一个笑就能让他们神魂颠倒的。到底是谁拿捏谁，谁玩谁还说不准呢。”
程之稍稍思索一会儿，道：“我看好了个剧本，帮我抢一下，女二号。”
咏姐点头，生怕她反悔，急急应承下来：“包在我身上。”
又问：“但既然抢都抢了，怎么不抢女一？”
程之摇头：“那个女一的性格我不太喜欢，而且我不喜欢做女一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大能力担多大责任呗，真做了女一还要跑宣传负责担收视率。我懒得揽这些事，还是配角轻松自在。”
咏姐笑：“你啊，鬼机灵。”
程之没什么心机，容易看懂，但咏姐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既想赚钱，又不想太红到底是为了什么。
十分矛盾。
就和她身上同时存在的纯洁与风情一样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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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没有怎么打扮，咏姐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个名字，是商界大佬王横毅，前两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的榜首，只是今年排名下降了。
据说，王横毅只是资产配置的变化，实打实算起来，应该还是他第一。
确实是位得罪了也麻烦的人物。
但圈内大家都知道，王横毅与红了二三十年的国民女星杨彬莹，是固定的男女关系。
杨彬莹虽然没上位，但王横毅与正牌夫人早已各玩各的，互不打扰。杨彬莹除了没有法律地位上的关系认定，其它都与正牌夫人无异。她打击“小三”起来，手段却是厉害的紧，甚至传出早年当年王横毅只是在某个宴会与某女星对视多了一会儿，杨彬莹便借着拍戏之由，狠狠掌掴。
程之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王横毅会点名要她到场，杨彬莹知道吗。
于是，程之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半高领修身针织衫，黑色长裤。
不会引起女性反感的用力打扮，却是男人欣赏的温柔气质型。
她并不想得罪杨彬莹。
来接她的咏姐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程之的装扮，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毕竟程之愿意来已经不容易了。
刚开始的时候，咏姐曾有心试探程之的背景和她背后的靠山，想带着她去出席这类场合，程之理都没理她。
一开始以为这姑娘是仗着什么才这么不给她面子，但后来言语中却发现，程之似乎完全不知道有人在背后保她，也没有厉害的家世背景。
于是咏姐更加好奇的同时，也不敢再随意对待程之。
她不愿意的接的本子就不再送到她面前去，她有意的本子就一定拿下。
但这几年间，那位靠山无声无影，无任何动作。
咏姐实在憋不住问到大老板那里，大老板语气颇严肃：“不该问的别问，反正有我得罪不起的人打了招呼就是了。”
今天这次，一是实在推脱不得。二是咏姐时隔几年后的再一次试探，她想知道，默默给程之当靠山的那位与王横毅，到底孰大。
毕竟，她把今天的这场局汇报到大老板那里去的时候，大老板只问了一句：“程之自己同意的吗？”
“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她不愿意的事就算我逼着她也还是不愿意。”
“那就去吧。那位说了，一切只以程之意愿为先，其它一概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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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姐满脸堆笑地推开门，半偏过身子，露出身后的程之来。
却不免惊讶道：“彬彬姐，您也在这。”
程之这才抬起头来，正巧看见杨彬莹离开主位上的男人身边，笑着朝她走过来。
先是与咏姐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了。”这才越过咏姐，亲昵地拉过程之的手。
“李导先前与我吃饭的时候，我问他最近有什么入他眼的年轻人，他可是把你夸得不行。”
“今日一见，果然。”
拉着她的手就这么绕着程之转了一圈，“果然不一般。”
她语气十分亲热，程之猜不出背后意思，只笑着：“您过奖了，您才是光彩照人。”
心里猜想，那今天就不是王横毅要见她。那么，是谁非要扯出王横毅的旗子，也要见她一面的呢。
杨彬莹姐也不再客套，走到程之身后半推着她的肩，往坐在那打牌的一圈男人走去。
“周于，你非要见的人，我可好不容易请来了。”
程之笑容未收，眼神撞上仰头定定看她的男人。
刚刚，杨彬莹叫他什么？
周于。
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