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余晖之中，一匹雪白的天马飞驰，马背上，芙萝黛朱唇含笑，静静地贴着王戎的后背。
她从不奢求什么，但现在她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灵顿城到黑龙山对普通人来说很远，坐马车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但对王戎他们来说很近，乘骑天马不过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时不到便已然看到了探出大地的漆黑龙头。
天马下行，稳稳地落在了黑龙山顶。
王戎轻声道：“芙萝黛，黑龙山到了。”
芙萝黛轻“嗯”，松开了王戎，在其下马之后，伸出了手。
王戎苦笑，上前将其搀扶下来。
十分钟之后，一群全副武装的矮人哐当作响的赶到黑龙山山顶，将两人团团围住。
虽说现在几乎不会在发生战事，但必要的武装力量还是需要的。
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原来是王戎兄弟啊，好久不见。”
一个浑身肌肉的矮人从人群中走出，脱下那厚重的头盔，露出坚毅的面容。
很熟悉。
王戎想了片刻，笑道：“凯恩？”
那矮人嘿嘿笑着，上前给了王戎一个熊抱，然后重重地拍了拍王戎的肩膀，很重，让王戎都觉得有些疼。
凯恩眼神一瞥，小心地瞧了一眼王戎身边的芙萝黛，勾着王戎的脖子往山下走去，同时小声说道：“王戎兄弟，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是……弟妹？”
“啊？”王戎一怔，他不过离开半年多，一年不到，为什么遇到的每个人都以为芙萝黛和他有关系？难道是有人传谣不成？
不会是那乌索鲁吧？
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喜欢大嘴巴的人啊？
微微摇头，王戎否认道：“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凯恩疑惑，暗暗地偷瞄了一眼芙萝黛，见其满目柔情地看着王戎，不信道：“普通朋友？王戎兄弟，你这慌话……一般，连我这大老粗都能看出来这姑娘钟情于你，你怎会看不出……难道……”
凯恩突然明悟，看向王戎的眼神变了变，语重心长地说道：“王戎兄弟，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但是既然不喜欢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没必要一直吊着人家，这样挺讨嫌的。”
王戎蓦然回首，最后叹道：“她很清楚。”
“啊？”这次轮到凯恩震惊了，无法理解道：“那她还……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
王戎又是长叹，简单地说了一下他所知道的事，关于芙萝黛，关于艾利洛雅……
听完，凯恩突然理解了什么。
或许芙萝黛早已经死了，死在了遇到王戎之前……她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王戎，或许她从未想从王戎这里得到什么，只希望王戎一切安好……
这份感情太卑微了。
凯恩摇头，这不是他能理解能认同的。
穿过黑龙山之内的洞窟，一行人来到了矮人和尼诺瓦人的生活区。
“王戎兄弟，我们还有例行巡逻，就不奉陪了。”
凯恩说罢，领着一群人走了。
王戎循着记忆中的那条路，穿过无数个可爱的住宅，来到了那熟悉的南瓜形矮房前。
天色已经很晚了，漆黑的天空看不到繁星，一道闪电，一声雷鸣，丝丝小雨飘了起来，昏黄的路灯之下，王戎静静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南瓜房，听着房内的欢声笑语……他犹豫了，他后悔了……他不该来的。
小彩灵她们过得很好，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他不该去打破这份幸福温馨。
王戎仰头感受着那一丝冰冷，湿润的脸上水滴滑落……
叩叩叩~
不知何时，芙萝黛已经走到那小圆门前，伸手叩响了房门。
王戎眼神一慌，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谁啊？”
一道天真烂漫的声音从房内传出，逐渐靠近门口。
哗~
门闩被拉开，灯光从门缝中射出，一个带着和善笑容的小脑袋探出，看到门口站的芙萝黛，脸色一变，然后又看到了远处路灯下的王戎，脸色又是一变，用力的揉了揉水灵灵的大眼睛，睁眼，定睛又看，确定不是幻觉之后，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哥哥！”
小彩灵哭喊着跑出房门，冲进了王戎的怀里……
王戎轻抚着她的后背，百感交集，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听到动静，海琳和薇薇安也来到门口屋檐之下，看到雨中的王戎和小彩灵，倒是没有小彩灵那般激动，但也并非毫无情绪，高声喊道：“你们俩……正在下雨呢，先进屋在叙旧吧，小心着凉。”
王戎抱起小彩灵，终究是走到了她们身前，沉默许久，开口道：“老王走了。”
两人微微一怔，皆是埋下头，说是放下，但谁又能真正放下呢？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叹道：“节哀~。”
王戎一惊，连忙解释道：“老王没死，只是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他没告诉我就走了。”
两人脸色一变，有些无语，将王戎和芙萝黛迎进屋子。
薇薇安招呼道：“厨房内有热水，你们要洗澡的话……浴室在那儿，挂着小鸭子画片的就是。”
一番清洗，王戎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小彩灵乖巧地靠在他身边，另一边，是理着湿润金发的芙萝黛，或许是觉得尴尬，王戎赶忙找了一个话题，问道：“会长不是说小咪来这边了吗？怎么没见到？”
小彩灵道：“小咪出去了，应该是去找乌索鲁大人了吧？他们好像很谈得来。”
“乌索鲁？我之前有遇到他，没见到小咪啊？”
小彩灵眨了眨大眼睛，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小咪老是乱跑，神出鬼没的，没人知道它在哪？”
说罢，小彩灵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王戎哥哥，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这个……”王戎有些无奈，因为他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太方便带着小彩灵，于是如实说道：“小彩灵，不是哥哥不想接你回去，只是老王走了，我们的家也没了，而且……现在有很多人在找我，带着你很危险，你我都很危险。”
小彩灵眼眉低垂，情绪不高。
这时，海琳抱过小彩灵，认真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王戎摇头，不知为何，老王一走，他的思绪一下子全都乱了，现在的他只想好好静静，什么都不愿去想，情绪异常低沉道：“我……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吗？妈……妈……”
薇薇安神情温柔，含蓄点头道：“你若是不嫌弃，便和海琳一样叫我妈妈吧。”
“妈……妈妈！”
王戎热泪盈眶，像个孩子一般扑进了薇薇安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他从未叫过这两个字。哪怕是王自在，自打他记事以来也一直叫他老王，从未亲密地叫过爸爸。
或许是觉得太亲密，又或许是心中有怨有气，总之他没有叫过。
现在老王走了，他真是感觉自己像一个流浪的孤儿，无比渴望那任何一丝一毫的亲情。
薇薇安轻拍王戎后背，神色复杂，轻叹着，看着对面打理头发的芙萝黛，轻声问道：“你和小戎……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信徒，也是……”芙萝黛微微摇头，叹道：“算了不重要。”
薇薇安皱眉，关于信徒之事她是有所耳闻的，因为奥森帝国的国王希克斯·奥森在奥森主城修建了王戎的雕像并诚心供奉，以至于奥森帝国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一个说不明道不清的双鱼印记，据他们说是神之印记，可以沟通神明，但其真相是否却是难说，因为没人沟通到过神明。
现在看来，此事恐怕不假，但是……王戎现在的实力担得起神明这个职位吗？
不知那希克斯·奥森究竟另有目的还是疏忽大意，将王戎捧得这么高。
只希望那些信徒知道王戎的真实实力之后不会后悔自己信奉王戎吧。
说起来，她能活也是多亏了王戎，若是没有那两道一黑一白的神力，她现在已经……
难道王戎他真是神明不成，不然怎么会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呢？
“小戎？妈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薇薇安柔声问道。
王戎离开薇薇安的怀抱，擦拭了一下有些糟糕的面容，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道：“你问。”
薇薇安轻轻按着胸口，小声问道：“我心头的那两股神力……听乌索鲁说那是你留下的，还有海琳的那两柄奇怪的刀，一黑一白，也是本属于你的，所以你……真的是神明转世吗？”
“神明转世？”王戎喃喃，摇头道：“我是不是神明转世这点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股力量应该是属于某个神明的，但……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王戎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但也没办法，他本来也知道得不多。
不过神明转世这个说法……倒是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脑中确实出现了许多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以及一些高深莫测的功法，那些东西不是一个普通修士能够接触到的。
但若是神明转世，那他应该只会拥有一个人的记忆才对，可那些记忆明显不属于一个人，所以神明转世应该是不成立的。
他现在的状况倒是有些像夺舍，那些强大的灵魂一起挤到了他的体内，鹬蚌相争，然后他这个渔翁得了利。
他这么抢手吗？
王戎的嘴角莫名多了一点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王说这是他们的命，逃不掉的命，那无奈惆怅的语气，那随波逐流认命的态度……这不是好事，唉~。
突然，王戎问道：“妈妈，你体内的那两股力量还在？”
“对啊，怎么了？”薇薇安不解反问。
王戎面色一沉，摇头道：“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唤出了小玄，认真道：“小玄，你可以凭借这股气找到那背后的主人吗？”
小玄身上漫出玄意，眼神无比凝重地盯着薇薇安的胸膛，然后瞑目感受，郑重摇头道：“那人不在这个世界……那人在……呕~咳咳咳……”
小玄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满眼恐惧，用颤抖地说道：“那是一片笼罩着无尽死气的世界，到处都是诡异而强大的……灵魂？太可怕了。”
王戎皱眉，心中有些猜想。
无尽的死气，无数强大异常的灵魂……还能被他那个世界的人接触到，除了那里还能是哪里呢？
万神墓地！
所以那清浊刀其实是老王从万神墓地之内带出来的吗？说什么绝禁之森只是为了骗他，可是为什么？
王戎不解，老王为什么老是喜欢瞒他，什么都瞒，他的母亲，他的身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想到这里，王戎身上漫出一股淡淡的黑气，眼神变得冷漠吓人。
这时，坠影突然出现，刀身漫出柔和的白光将王戎身上的黑气压了下去，同时轻微颤动，似乎是在提醒王戎保持冷静。
没一会儿，王戎的眼神恢复清明，伸手撑着发胀的额头，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刚刚……
轻抚刀身，王戎歉意看着警惕中带着担心的薇薇安等人，抱歉道：“抱歉，我刚刚的情绪有些激动。”
“你没事就好。”薇薇安释然微笑，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王戎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左右。
这个世界昼夜交替的时间和他那个世界不太一样，现在已经天黑两个多小时了，换成他那个世界的时间，应该已经十点左右了吧？也确实该睡了。
海琳拉着小彩灵回了房，小声说道：“你已经不小了，男女有别，不能和他一起睡觉了。”
就这样生拉硬拽，断了小彩灵想和王戎一起睡的念头，
薇薇安也回了房，留下王戎和芙萝黛两人。
芙萝黛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平淡，道：“我还没吃晚餐。”
王戎点头道：“嗯，我去煮两碗面。”
说罢，王戎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工夫端着两碗面走了出来。
芙萝黛接过面碗，悄声问道：“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二十来天左右。”王戎答道，虽然他很想多待一些时间，但很多事由不得他。
老王下落不明，他的亲生母亲也还没找到，甚至连他自己的生死还被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不能停在这里，别人不许，他自己也不许。
当然这里是家，但他是一个游子，终究不能一直停留。
这或许就是命吧。
谁也逃不掉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