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安压下心里无数想法，面上纯然的无辜，“权寅是郑语萍的孩子呀。”
“她爸呢？”
“她们家没说，我也没问，权寅自己不提，我也不好戳她伤口。”
沈承易想说什么又停住，“你去给我办出院，我要回家。”
等到沈时安离开，他继续打电话给自己信任的家庭医生，让他去做他和权寅的亲子鉴定。
这可能吗？
权寅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郑语萍当年混迹在各种酒会，他是也见过几面，虽然郑语萍的脸他喜欢，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收郑语萍当情妇，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什么时候和郑语萍睡过觉？他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但是沈时安不是他儿子，他的女儿怎么会和他有血缘关系。沈承易陷入沉思，他又追打一个电话，再重新做一份他和沈时安的亲子鉴定。
是不是结果出错了。
沈时安给沈承易办理出院，上车时沈承易才说去沈园。
沈时安回头看他。
“你可以打电话通知你妈逃跑。”沈承易闭目养神，“她现在应该还没有把这件事说给你外祖家，这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好闺秀啊。”
沈时安沉默回头。
他拿起手机思量了许久，最后也只发了一句信息给崔妍，他和沈承易现在往沈园来了。
短短几日，崔妍保养很好的头发里已经掺杂银丝，睡不着吃不下，人也显得憔悴，知道沈承易过来，她回屋梳洗了一番，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处境已经狼狈，形象再规整也是硬撑。
她没有戴任何首饰，衣服也是最简单的套装，她就这么坐在大堂里等待沈承易回来。
沈承易看到她先破口大骂，“我还没怎么你呢，你弄成这副可怜样给谁看？”
“三十余年夫妻啊，我生病住院，你就真狠心一眼都不来瞧，还真让我怀疑，你和我结婚真的是因为爱我吗？还是你心里一直爱着你的初恋，嫁给我就是为了富贵。”
崔妍和沈时安同时无语的看向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在纠结爱不爱。
沈时安咳嗽一下，把其余人都带走，给他们一个空间说清楚爱的问题。
沈时安去到祝叶青处，“奶奶。”
祝叶青看他也是无奈叹息，这是一个完全按照沈家继承人标准培养的孩子，他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可以放心把沈家交到他手上时，他却不是沈家的孩子。
“回去休息吧，这事不是你的错。”
沈时安低头。
“奶奶可以让爸爸和妈妈离婚吗？”沈时安问。
“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做不了主，现在是否离婚，我也做不了主。”祝叶青摇头,“还是父子一场，你真的认为你爸会打击报复你妈。”
“不是爸的问题，我妈过不了这个坎，她没脸再做沈家的媳妇，我也没有资格再待在沈家。”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离开沈家，是最简单又最不会被人怀疑的理由。
崔妍看着困兽一般的沈承易，“齐大非偶，我爸妈当初不让我和你结婚的，为了和你结婚，我在家跪了一天一夜，你说我爱不爱你？”
“结婚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学你家的规矩，学着和人打交道，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是婚后每一天都在学着怎么做媳妇，我不理解，但是因为爱你，我也都接受了。”
“但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崔妍想到第一次知道丈夫出轨的心情，即使已经过去三十年，她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生气伤心。
“这件事我们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逢场作戏，那时候大家身边都有，我没有，我是异端，我怎么跟人交往谈事情。”沈承易不想说这个。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爱不爱你呢？你结婚是因为爱我吗？还是因为我和你家境悬殊，你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我，不用担心来自妻子娘家的指责。”
“我当然爱你，你以为我妈当初很满意你吗？她也不同意我们结婚，是我非你不可，我们才能结婚。”沈承易又激动起来。
“是，我是在外面有女人，但是她们和你完全不能比，我可以发誓，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动摇过你是我妻子的决心。我不够尊重你吗？我不够包容你吗？就是那些豪门闺秀嫁了门当户对的丈夫，又有谁能像你这样轻松自在。”
“你生时安后就说不想再生，我逼你了吗？”
“逢年过节你父母生日，我没去你家给你做脸吗？你家有什么值得我讨好的地方？我这么亲近讨好还不都是因为你。”
崔妍失笑，“这就是你的爱吗？”
“那你逢场作戏那么多次，我只出轨一次，你又何必跳脚，觉得我不爱你，我虽然和别的男人睡觉，但是我心里还是爱你，我从来没有动摇过你是我的丈夫。”
“那能一样吗？”沈承易暴跳如雷，“你弄出来野种，沈时安不是我的儿子。”
“如果沈时安是你儿子呢，但是我和别人睡觉了，你还会这么生气吗？”崔妍问。
沈承易顿住，“没有如果，沈时安不是我的儿子。”
“沈时安不是你的儿子，那你把我们娘两赶出去就好了，再不爽你就满世界宣扬，你是沈承易，你想要我和时安生不如死有的是办法，但是你这么生气，这么执着要问我爱不爱你，为什么呢？”
“你笃定我爱你，享受我因为爱你生出的各种情绪，现在知道这份爱不纯粹，所以你崩溃了？”
崔妍明明是笑着说，但是泪流满面，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原来这么简单，沈承易爱她娶她又作践她，在外有女人有孩子就是不愿意和她离婚。
原来他是情绪的饕鬄，攥着她不放只为了吸取她的爱意。
可惜他不知道，爱出者爱返，爱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
沈承易陷入沉默，在他认知里，爱情是不重要的东西，他接触过的夫妻里没有爱情，都是利益和合作，包括他的父母，他父亲去世后，他看到母亲如释重负的叹息。
他父亲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总是弄出层出不穷的麻烦，现在他留下继承人离世，祝叶青可以作为母亲代替未成人的家主掌管沈家，日子轻松愉悦。
他们这样的家庭，若是听到一星半点关于爱情的事，后面势必跟着让人头痛的子弟，被人告诫，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爱情是无用的东西。
沈承易受着这样的教育长大，等到他正式成为家主，大权在握，钱财如流水从指尖滑过，他什么都拥有了，为什么不能拥有爱情？
他不想在同阶层里找，那些女孩如同他的母亲一样，早被规训好做主母，她们对丈夫的期待只有明面上的尊重，继承人母亲的身份。
在校园里碰到崔妍，他不知道别人描述心动时是什么感觉，但他确实在那一刻真切的感受到心脏被撞击。
于是他热烈的追求，崔妍有她的矜持，并不是那么容易追到，但是沈承易用上加倍的耐心和时间，最后还是抱得美人归。
他们谈了两年恋爱，崔妍毕业后结的婚，后来在酒席上他没有拒绝别人送过来的女人，他甚至没有费心隐瞒，在他的周围，对逢场作戏这件事心知肚明，没有妻子会在意这个。
但是崔妍知道后很伤心，她质问沈承易为什么，她不接受上流阶级心照不宣的这一套，她不想和人分享丈夫，婚姻应该忠诚。
她闹着要离婚，沈承易哄着她，崔妍是因为爱他才闹腾，再闹腾他也甘之若饴，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啊。
沈承易什么都轻易得到，就连别人嗤之以鼻的爱情也在他的掌握中，他怎么能不得意。
“你想要知道我和别的男人睡觉的细节吗？”崔妍问。
“你闭嘴，我不想听。”沈承易立即沉了脸，“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因为你在外面睡女人，被我发现了又来哄我，我想离婚你又不愿意，我受够了你的反复，我也恨自己总是被你说服。”
“所以莫元青找我见面我就去了。”崔妍苦笑，“其实我们没什么感情，他是个攀高枝的，被我爸发现了，也如我爸意料的分手了，所以他对我而言只是有眼无珠的一次孽缘，我去见他，纯粹是想恶心你。”
“只是我没挑选好人，明知道他心术不正还是去赴约，才让自己陷入今天这样困苦的境地。”
“我只是想和他喝杯咖啡，不知道为什么就喝上了酒，我半醉的时候被他带到酒店，我知道他在干吗，但是我没有力气挣脱，我甚至还哭喊着你的名字，喊老公救我。”
“闭嘴，不要说了，我要你不要你说了。”沈承易发怒，把桌面上的摆设瓷器都扫到地上，弄出很大的动静。
“沈承易，我没有说谎，就在那时，我还是很爱你的。”崔妍没有被吓到，很平静的继续说。
“但是事情发生了我也不推卸责任，毕竟是我先去赴约，才给他可乘之机，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确实背叛了你，也背叛了婚姻。”
崔妍沉淀一下感情后说，“其实那件事发生后我也很激烈的表示离婚，你记得吗，我还回娘家住了两个月，如果不是发现有身孕。”
崔妍闭上眼睛，“是我心存侥幸，觉得只那么一次不会，毕竟在那之前我们也同房了，肯定是你的孩子。”
“如果当时离婚就好了，不会害了时安。”崔妍抹去脸颊的泪水。
“发现你有两个私生子后我闹的厉害，其实那时候我就不爱你了，我闹着要离婚，是知道你不愿意离婚，你以为的尊重，对我而言，只是为了保住我儿子的利益。”
沈承易赤红着眼看他，胸膛起伏大，显然情绪很激烈。
“你想问的我都说了，至于你想怎么处理我和时安，也随你的便。”崔妍起身，“你不愿意离婚，那就分居吧，我不会再见你，分居到两年我提交离婚申请，你不愿意我就再申请。”
“我年纪大了，再没有那么激烈的爱恨给你，你早说你想要爱，那些温婉的情妇清丽佳人也愿意爱你的。”
“那些怎么会是爱？她们爱的是我的钱，我也不会爱她们。”她们只是逢场作戏，只是露水情缘，天亮他就忘记了。
“既然你说只有一次出轨，那为什么后来不爱了？我后来再没有长时间的情妇，也没有私生子，他们都说我洁身自好，我已经改了，为什么你不爱了？”
崔妍皱眉，她不明白沈承易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当然是因为我爱你，我特么在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之前都在爱你，我沈承易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你，我就是想弄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沈承易失态大喊。
崔妍失笑，她再不会为沈承易的爱感动，他根本就不懂爱。
“以前我说再多你都理解不了，那么现在你尝试想一想，我和别的男人上床，我出去做美容，你联系不上的时候其实都在和男人幽会，你想象我和男人打情骂俏，想象我从别的男人身上学会取悦的手段来取悦你。”
崔妍每说一句，沈承易脸就阴沉一番。
“想象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婊子，来者不拒，我会带着不同野男人的香水味回家睡觉。”
沈承易把人高的花瓶推倒在地，飞溅的瓷片弄出很大的声响，“我让你闭嘴。”
“我向你承诺不会再出轨，但是又总露出蛛丝马迹来让你怀疑，想象你在伤心的时候我用甜言蜜语说一辈子最爱你，外面的野男人再多，我也只爱你一个，他们得到的只是我的身体，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我让你别说了。”沈承易喘着粗气上前，下意识扼住崔妍的脖子让她不要再说，他不想听。
崔妍被冲力推到桌子上，身子后仰，腰间剧痛，肯定撞得青黑。
她断断续续说，“你已经得到我的心，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这是沈承易曾经说过的话。
沈承易喊着我要掐死你，但是手捏着脖子下不去劲。
“这就受不了了？”崔妍问，“但是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好几年，太痛苦了，我没办法相信让我这么痛苦的人是爱我的，再爱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所以我不爱你了。”
沈承易松开手，崔妍跌坐在地，捂着喉咙咳嗽。
“果然爱情不是个好东西。”沈承易失魂落魄，原来他引以为傲的夫妻感情只是一个笑话。
他踉跄着走出去，笑话，都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