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甚至连跟鹿柔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不，就算是应敏，我也不敢。
她们这些女孩，家境都比我好很多，住在我们西浦镇的高档小区里，在我眼里那就是大小姐一样的存在。
“嗯，你在做什么呀？”鹿柔问道。
我光是听她声音，就很喜欢，但是那种不敢高攀的喜欢。
她当时穿着颜色很浅的长蓝牛仔裤，然后是一双帆布鞋，人站得好直，腿间都看不到缝儿。
“我，那个……”我羞于启齿，因为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像她们那样的女孩，从小就过得很幸福，这种累死累活的兼职，她们是瞧不上的。
“发传单吗？”应敏这时说道，“你干嘛要发传单？是不是没钱用呀？”
我把头放得更低，老鼠在我眼皮底下，昂着头在书包里与我对视。
那一刻我脆弱的自尊心仿佛被子弹打中，但有老鼠陪着，我撑住没有倒下。
“是。”我轻声道。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眼，有着我当时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李飞书，那给我们几张吧，可以吗？”我整个都僵住时，鹿柔伸出手。
我看到一只白到连汗毛都温柔无比的手，出现在我眼底。
我艰难地抽出七八张传单，送到她的手里。
她用两根手指接住那一刻，就像是一下子捏住了我的心。
“能让鹿柔跟你要传单，李飞书，你肯定心在里暗爽吧？”应敏说道。
“好了敏敏，咱们去喝咖啡吧。”鹿柔当时应该是在替我解围。
听到她们脚步声远去，我渐渐抬头，看见她们走进一家咖啡厅。
鹿柔扎着高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灵动到爆炸。
一分钟过后，我松了口气，仿佛经历一场大考验。
“你没事吧？”我往书包里一看，只见老鼠脑袋湿哒哒的。
老鼠比划道：“这话应该我问你的，你为什么流这么多汗？”
这时才发现，我浑身都在冒汗，从脸上滑落，汗如雨下弄湿老鼠毛发。
“没事啦，快中午了，要赶紧发完！”我不想解释，马上到人多的地方，将剩下的传单发出去。
兴许见我一身汗好辛苦，传单发出的成功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老鼠就对我比划道：“就剩一张了。”
走出一家奶茶店，刚好十二点，气温最高的时候来了。
我又路过那家风雅颂咖啡厅，还能看到鹿柔和应敏在里头，那里对我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毕竟我连咖啡什么味道都不晓得。
领完200块工钱后，走在回去的路上，准备顺道去离家比较近的菜市场买菜。
“对不起，有人来的时候，那样对你。”一想起鹿柔她们站在我面前，我下意识让老鼠躲进去，甚至把书包口子合起来，也顾不上它在里头呼吸难不难受。
老鼠比划道：“我没事，我自己的时候，也会跟人类玩捉迷藏的，早习惯啦。”
我笑道，“那就好。”
“你是我第一个不会躲的人类。”老鼠紧着，又比划。
我微微一顿脚步，然后咧开嘴笑了，说道：“那我很荣幸。”
说来也真奇怪，跟这只老鼠相识不到一日，但莫名相处挺和谐的。
除了它不能当宠物，像狗狗猫猫一样，好像也不错。
至于哪里不错，可能就是突然有被陪伴的感觉，不会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唯一不好的，就是肚子饿了。”它的爪子在肚子上揉了揉。
我一看，它消化真厉害，这么一会功夫已经瘦了一圈。
不过它这老鼠挺厉害的，居然还能算数，越发相信它之前说的话了，它可能比有的人类强得多。
我笑道：“今天你也有工钱的，10块钱！”
“真的吗？”老鼠激动比划。
我哈哈大笑，“当然，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人类，你帮我算传单这么辛苦，当然会有工钱。”
老鼠听到这里，突然潸然泪下。
“嘿，你怎么哭啦？”没想到发工钱，也能让它哭鼻子。
老鼠比划道，“这是我第一次领到工钱，我好开心，没想到我一只老鼠也能有今天。”
在人类世界里，我是如此的不幸，而在鼠类世界里，它却为了得到一份微薄的工钱，喜极而泣，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鼠也是这般。
我马上到附近超市，找超市老板把整百人民币换了，特意换出一张十元纸币。
然后送进书包里。
老鼠一瞧，打了一个激灵，眼里有光。
“呐，你的工钱，拿着吧。”
老鼠用两只爪子，仿佛接圣旨般，捧着这张跟它一般大的纸币，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我要放哪里呀？”
看它绞尽脑汁的样子，我用手指了一下，“里边有个袋子，你装里边吧。”
老鼠一看，比划道：“有点小，以后就装不下了。”
我觉得它想得太多，笑道：“放心吧，人类的钱可没那么好赚，你呀尽管放，绰绰有余。”
“哼！我肯定要赚大钱！”老鼠一脸的异想天开，“就先放这儿，以后我要换个大的袋子！”
不知为何，看到它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突然好羡慕呀。
像我这种没家庭背景，学习又不好，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的人，以后不饿死就满足了，哪里敢想赚大钱这回事，自认命里就没这种好福气。
“好啦，不是肚子饿了吗？你要吃点什么？”工钱不多，但多少要犒劳一下自己。
老鼠震惊眼神，比划道：“我有的选吗？”
“嗯，而且算我的，不花你的钱。”我此时已经走到菜市场。
老鼠突然激动，刚比划，又停下，欲言又止。
我悄声道：“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咱们这钱要省着点用，穷到吃土就完了。”
“哦。”老鼠没那么兴奋了，它随意比划，“那你买吧，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见它一脸不高兴，我问道：“你要吃什么呀？说说看。”
它还是不比划，但情绪都写在它的那张脸上，连胡子都垂下来了。
“如果能办到的，我会满足你的！”
它仍然没有任何举动。
我于是说道：“不说算……”
“鸡腿！吃大鸡腿！”
它突然疯狂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