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咔哒”一声轻响，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锅内红油仍在翻滚，蒸腾的雾气却仿佛凝固在每个人紧绷的眉梢。
陈汪洋的目光如手术刀般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顾明哲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
“烂到什么程度？”
陈汪洋重复着刚才的话：
“顾局长，你从财政角度看，烂掉的第一块肉在哪里？”
顾明哲深吸一口气，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串串骇人听闻的数字说道：
“教育危改资金，三年累计八千六百万。县一中的新教学楼，招标价三千二百万，实际拨付四千五百万——多出来的一千三百万，走的是‘设计变更’和‘应急抢险’的名目，最终流入‘悦来山庄’的账户。”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蒋怀志县长的妻弟。”
全光明攥紧酒杯，脸上满是羞愧：
“一中教学楼去年暴雨后墙体开裂，孩子们现在还在活动板房里上课，我当时关注过这个事情，但是却被当时的那位陈书记和蒋怀志两人联手压制，什么都做不了！”
“不止如此。”
旅游局长张成瑞搓着手，憨厚的脸上露出痛心之色，
“除了我之前交给您的举报材料，还有县里申请的‘省级乡村旅游示范点’补贴，要求年接待游客五十万人次。
我们实际不到十五万，但报上去的数据……是蒋县长亲自改的六十五万。那笔三百万的补贴下来后，转头就用于‘腾龙建筑’承建的环湖路项目了，那路去年就塌方过两次。”
孙悦来也没有闲着，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U盘：
“上次被陈书记您亲手抓获的牛背梁乡派出所所长牛大志全都招了，他在县里的保护伞就是蒋怀志县长！”
他将U盘推到陈汪洋面前，“这个U盘里是我们对牛大志进行提审的全部视频记录，以及完整的口供和证据链，足以将牛大志和蒋怀志一起钉死在耻辱柱上！”
包厢内一片死寂，只有九宫格里的红汤还在“咕嘟”冒泡，像一口煮沸的正义之锅，煎熬着所有人的良知。
陈汪洋夹起一筷冷掉的鸭血，在油碟里慢慢蘸着：
“所以，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贪腐的常务副县长，更可能是一个涉黑涉恶的严重刑事犯罪嫌疑人。全书记，纪委这边掌握了多少？”
全光明深吸一口气：
“双规的依据是充分的。但难点在于，蒋怀志在县里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上一任陈书记的政治遗产几乎被他完整的继承了，
明天的常委会，如果您要动他，怕是很难通过表决，毕竟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脏，您强势上任，他们必然会有唇亡齿寒的感觉，一定会想要报团取暖，负隅顽抗！
即使您是县委书记兼代理县长，怕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掌握常委会！”
“那就不要等到明天在常委会上跟他们硬碰硬。”
陈汪洋眼神锐利起来，
“孙局长，U盘里的证据资料，技术层面能否确保合法合规，形成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省厅的技术专家已经在路上，绝对没问题！”孙悦来挺直腰板。
“好。张局长，虚假旅游数据骗取补贴的事，你立刻整理一份翔实的材料，涉及的所有原始单据、报表，能找出来的全都复印公证。”
“我马上回去办！”张成瑞重重点头。
“顾局长，财政资金的异常流向，尤其是教育款项和旅游补贴，做出最清晰的图表，一目了然的那种。”
“明白！”
陈汪洋最后看向全光明：
“全书记，你负责统筹。今晚十二点前，所有这些材料，形成一份完整的报告，我会直接呈报省委龙书记和省委巡视组。我们要借上级的雷霆之势，速战速决！”
“那明天的常委会？”全光明问。
“照常开。”
陈汪洋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正好请蒋县长……最后再蹦跶一次，然后赴死！”
……
次日清晨，县委常委会会议室。
蒋怀志端着保温杯，踱着方步走进会议室时，发现气氛有些异样。
陈汪洋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全光明和因为扩大会议被陈汪洋点名参加的顾明哲、孙悦来和张成瑞等人也早已到场，个个面色凝重。
会议按流程进行，轮到讨论一项涉及老旧小区改造的资金安排时，蒋怀志照例开始高谈阔论，强调资金紧张，需要“统筹兼顾”、“谨慎使用”。
陈汪洋默默听着，直到他说完，才轻轻敲了下话筒。
“蒋县长说资金紧张，说得很好。正因为紧张，每一分钱才更要花在刀刃上，绝不能流入个人的腰包。”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蒋怀志，
“比如，县一中教学楼的那一千三百万‘设计变更’费，蒋县长能详细说明一下变更在哪里吗？悦来山庄的湖畔别墅群，和这个变更有什么关系吗？”
蒋怀志的脸瞬间煞白，端着保温杯的手微微一抖：
“陈书记，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经过正常程序的！”
“正常程序？”陈汪洋看向顾明哲。
顾明哲立刻将准备好的图表投影到屏幕上，一条条资金流向清晰刺目。
“还有省级旅游示范点的三百万补贴。”
陈汪洋继续道，“张局长，你告诉蒋县长，我们县去年实际接待了多少游客？”
张成瑞站起来，老实巴交的脸上此刻满是坚定：
“报告陈书记，不到十五万人次。蒋县长要求我们虚报到六十五万。”
“你胡说！”
蒋怀志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省纪委副书记赵有恒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面容肃穆。
“蒋怀志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赵有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蒋怀志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汪洋，又看向全光明，最终瘫软在椅子上。
赵有恒走到陈汪洋面前，低声说了一句：
“龙书记和巡视组收到了你们的材料，很详细，很及时。”
蒋怀志被带离后，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陈汪洋环视全场，缓缓开口：“刮骨疗毒，会很痛。但为了文河县的未来，这剂猛药必须下！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以此为戒，将心思真正放到为文河百姓干事创业上来。”
他站起身：“散会。”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会议室，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陈汪洋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文河县的重生之路，注定充满荆棘，但方向已然明确，脚步必须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