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
她很久没有叫这个名称了。
很久很久以前，她比现在要乖顺温柔得多。几句话，就害羞得低下头，撒娇着叫他阿修、阿修。
男人四十五度角斜斜地睥睨着她，喉结滚动一下。
修绎一贯以观察者的姿态审视她。
男人不着痕迹地轻眨眼:
“嗯。”
空气停止了几秒。林思暖缓慢地放开了给予了答复的男人的左臂。
他将左臂厌烦似的甩开。却仍不懈地密切审视着她。
好像要从她的面部微表情极力捕捉到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成功了一点。
“为什么？因为那晚，我说我们不合适吗？”
林思暖声音哽咽。忍着极度痛苦与灰心之下全身的瘫软，她要问个清楚，死也要死个明白。
修绎却侧目往一旁甩了个白眼。
岂止是这一句毫不负责的“不合适”之语，他已经从她口中听闻过不知多少让他极度暴躁、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话了。
你便好好思索，好好反省吧。
修绎胜者一般，不肯再给她一句的解释或答复。命令在一旁候着的宏:
“去书房吧。”
说罢大步流星转身就走。
“等一下，修绎！”林思暖攥着发虚的手心，“那你为何要我交给你一百万？你明明知道你得来毫不费吹灰之力，但对我来说，我要凑齐一百万不知要多久！”
修绎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厌恶地朝书房去了。
他厌恶的眼神让她的内在更加溃不成形，一片狼藉。
可，还不行。她还没有达到和他沟通的目的。
“你……”
林思暖疾速冲了上去，一把把修绎拽得脚跟不稳。
“林小姐，那个……”宏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干什么？神经！”修绎居高临下瞪着她，“既然非要和泼妇似的要和我谈一谈，那你随我来吧！”
“谢谢。”
林思暖松开了极力拽住他的衣角。
书房里。林思暖坐在贵重的单人沙发上。书香的气味扑鼻。
让她不由回想起初次来这里时的心境。
那时她是好奇的，欣喜的，期待的。她像只初生的小鹿一般，头脑里描绘了许多未来宏大的想象。
她惧怕他。当时甚至不敢抬头与尊贵的修绎直视。
……
修绎稳如泰山地坐下。交叉起双腿。
平静似水的面上，让她深刻且直接地捕捉到一种距离感。
慌张。心痛。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刚才把我叫住，就是为了问那个我已明确给出了答案的问题？”
林思暖低垂眼眸，她不能像修绎一样这样冷静客观，公事公办地谈论他们二人目前的处境。
“为什么，你可以轻易忘掉从前的美好，赶我走？”
“为什么，你与苏梦熙纠缠不清？”
“为什么，你不缺钱，却要难为我？你明明可以直接让我走的。”
“为什么，你总是什么也不告诉我，让我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你眼里，到底是怎样看待我的？”
在脑海里，林思暖将无数个疑问过了一遍。几度欲启口，然而她已清晰地料到，即便她一一追问，修绎也绝不会给自己明确的答案的。
修绎他，很讨厌我对他提问题。
恍然间，林思暖脑海中仿佛一盏灯点亮。她猛然抬起头:
“你讨厌我问你问题吗？”
这算哪门子交谈！
修绎无语地将视线瞄向一侧的书柜，扯了扯两条袖口，意思是他很不喜欢这样的问话。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啊？我说过，你挑重点的说。”
修绎看着仰望着他，急切而拘谨的林思暖道。
“修绎你从前很有耐心。现在的你让我觉得格外的陌生。”
“挑重点的说。”
虽然他的措辞很不友好，但不知何故，林思暖觉得此刻修绎，似乎并没有特别恼怒的样子。
反而，带着一股子得意的劲儿和享受之感。
“你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赶我走的，对吗。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真的很啰嗦。”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答应就是。可你早上说若想要离开，必须先给你一百万，否则便不能离开你的别墅。你想过没有，我在这里待着有什么途径可以赚得一百万？修绎，这不是刻意为难我吗？”
“这便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修绎冷言道。
“……我现在没有工作。那我出去找份工作，这样总可以了？”
“不可以。就凭你的学历和本事，你以为找个工作很快就能赚一大笔？你不会是想要去夜店吧？那儿来钱倒是快。”
修绎笑呵呵的，往前凑过来一点儿，密切注视着一脸正经的林思暖。分不清他到底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修绎……你说话何必这样难听。我只是去正常的公司上班而已，我学的专业很热门，工资并不低！”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林思暖焦心不已。
本来分手不让自己走就说不通。如今连提出上班都不同意，修绎摆明了是在摆布她。
林思暖缄口。再说下去也是无效。
刚才自己和他的对话，和废话有什么两样。
“这样吧，”修绎轻飘飘，“自从苏梦熙辞了这里的家政工作，人手一直不够，也没来得及招人，你就在别墅里做些基层的活计吧。我给你开高额的工资，保证你开销够用。”
“修绎，你！！”
林思暖气得快晕过去了。
她并非看不起家政保姆之类的工作，只是修绎明知她从前设计专业出身，却不让她出去找正经职业，反而将她圈禁在这儿，当所谓的保姆。
是人格上的打压与侮辱！
将自己当一只狗一只猫戏耍，将自己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掉。
“一个月给你十万。”
骂人的话马上兜不住了，下一秒林思暖怔住。
“我什么？”
修绎拿起手机，装作很忙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的仁慈。我可以接受这个条件，但我怕你是在骗我。”林思暖一时反应不过来，若是真的，他可真够仁慈的。
一个月十万，干够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万。
年薪百万了。
不是很仁慈吗。
不过…也即是说，一年之后她就可以滚蛋的意思吗？
林思暖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对话是荒谬的，这样的交易是可悲的。她的内心明明还存疑，她还舍不得……从此消失在修绎的生命里。
“没骗你。别忘了你母亲现在治疗还需要金钱。你出去找其他工作，也不可能有这样高的工资的。”
原来你一直都明白我的处境。
却还要让我这样的痛苦，这样的不安。
看着女人渐渐皱眉，修绎站起身，一副更不耐烦的架势:
“我要忙了。你今晚好好想想吧。同意了明天给我个话。”
要赶林思暖走的样子。
“不用了。我答应这个条件。你别骗我就好……”
最终她还是怂了。
“不骗你。”
“不，我们还是签个协议，按手印吧。”
林思暖坚定道，目光灼灼。
“行。我叫小苏起草一份文件。打印后送过来。你在这儿等会儿吧。”
和这个男人都已论到分手的地步了，如今听他叫“小苏”，却还是那么刺耳。
“算了……我先回卧室吧。”
林思暖起身欲离开。
“说了让你在这儿等着。”修绎提高音量，不耐烦地瞪她一眼。
“那好……”
林思暖只得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