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黄氏勉强道，她也是个极有自尊的人，“只是近来打算带着童儿南下，所以来与大小姐告个别。”
张澜琼愣了一下。
黄氏笑笑，“多谢大小姐那天遣人来通知我多备些蓝灰布匹卖，就是这般才凑够了银子。”
她下手早，所以赚了第一桶金。
但为什么突然又要走呢？
张澜琼隐隐猜测，大概是韩府的下人们愈发排挤她了。
如果那些小丫鬟们还是在偷布匹卖，也就难怪黄氏眼下乌青了，定然是熬夜熬的。
她沉默了一会。
如果黄氏有足够的机会，完全可以改进出非常先进的织机来。
多少国家的第一笔原始资本累积，都是靠输出廉价的纺织品赚回来的。
这几乎是一条被趟过的万无一失的致富之路。
不管是对个人而言，还是对一国而言，都有着无比深远的影响。
这，也是改变大煌王朝命运的一个机会。
能放过机会么？
不能。
因为事情过于重大，张澜琼脸色难得地凝重了起来。
“上次在韩府，听到小丫鬟提到您是童养媳，为了躲避才寄居在韩府的，您这么走了，日后……”
韩府再不好，那也是二品官府上，不是普通人敢来闹事的地方。
黄氏脸色黯淡下去，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这是还有隐情。
张澜琼不好再问。
她琢磨着。
突地想起件事。
“我祖母这几天就要进京了，”张澜琼开口道：“她老人家要住的院子现下还空着，也还没收拾好……”
“您要不来帮忙收拾一下？”
“这几天也好有地方住。”
“过几天，若您执意要走，也可以随张府回老家的车驾一起。”
“孤儿寡母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黄氏极为心动，却还有些犹豫。
这时翠黛带着童儿吃着玲珑剔透的琉璃丸子进来了。
“阿娘，这个好吃！”
童儿开心地说着，难得的开心和放松。
黄氏就不禁鼻子一酸。
孤儿寡母生活不容易，她还经常被欺负、被指指点点。
连带童儿也过得不那么开心。
难得见儿子这么高兴。
可怜天下父母心。
黄氏便放下了心中的自尊，“如果不给大小姐添麻烦的话……”
张澜琼松了口气，“千万不要在意。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说完便叫了小丫鬟去禀告范氏。
范氏这几天不来招惹张澜琼，日子反倒过得舒心了不少。
库房里整理出来不少好东西，母女三人并范嬷嬷就在屋子里挑东西，准备趁着天气转暖，重新装饰一下屋子。
一会儿这个料子做窗帘不错。
一会儿那个花瓶当摆设不赖。
小丫鬟来禀告的时候，范氏摆了摆手没当回事。
反正最后张居阳都会同意的，她不想和张居阳闹。
张澜珊却留意了起来。
“这个人，似乎是韩尚书郎府上赶出来的。”
这事儿范氏和张澜珑都不知道，闻言都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
“我隐约听韩带雪提过，”张澜珊自从上次去韩府后就跟韩带雪关系好了起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可能……跟闫家有关。”
闫家！？
众人齐齐瞠目。
京城里还有哪个闫家？
韩度迟是二品尚书郎，能逼得他家赶人的，又能是哪个闫家？
内阁首辅，闫厚先。
范氏手里的一个玉石摆件就没拿稳，掉到了地上滚动起来，发出镗啷啷的声音。
“不行！”她立刻站起身来，“我得告诉老爷，不能让琼姐儿引狼入室……”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
范氏低头，却是一向少言的张澜珊。
“母亲别急，”张澜珊缓缓道：“既然她这么做会惹到闫家，我们不如……再等等……”
范氏反应过来，这是要借刀杀人。
她犹豫了下，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张家……
张澜珊却捡起了地上的玉石摆件，递交给范氏，道：“母亲，如果她不出事，这些东西，可是都要给她一些，做陪嫁的……”
三分之一。
想想范氏都肉痛。
于是范氏又坐了下来，神色不定。
这时张澜珑也开口了。
“只是等几天而已，也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大姐姐出风头的时候，可从来没带上过我们。”
“反倒是我们被她连累。”
“现下她犯了错，为什么我们要苦心巴力地为她着想呢？”
……
夜深了，吃了一堆甜食的翠黛已经睡了。
这一晚，还是宣长缨陪着张澜琼熬夜。
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一种习以为常。
五月的暖风吹进屋子，两人各做各的，倒也别有一种相守之意。
张澜琼无聊地随意翻扯着书页，一看就并没有在认真读书。
宣长缨看了她一会，走到她身边为她剪去烛芯，挑亮烛火。
烛火嗖的跳蹿了一下，亮亮的光衬得人如玉如琼，莫名的惑人。
宣长缨修长的手指就忍不住抬了抬，然后，又放下不动了。
“大小姐可是在忧愁白日里翠黛提的嫁妆的事？”
嫁妆？
格局小了啊。
张澜琼是在想钱的事。
但她想的钱，可比自己的嫁妆要大得多得多。
这可是一国的原始资本积累。
说出来能吓死个人。
“你也可以认为是这样吧。”张澜琼又翻了一页书，蔫蔫地道。
想让她开心起来。
宣长缨在张澜琼身前半矮下身，漂亮的龙凤眼平视着她，认真道：“如果大小姐真的需要钱的话……”
“我有。”
“你有？”张澜琼诧异地看着她。
烛光之中，两个人的眼神都十分明亮，这么对视着，就是一对璧人。
“嗯，”宣长缨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缓慢地将布包一点点打开。
随着最后一片布被揭开，一下子，屋里就好像亮起了彩虹似的。
一堆各色各样的宝石，在烛火下玲珑剔透地反射着光，晃得人眼都花了。
“吓！”张澜琼吓了一跳，“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可别是什么不义之财吧。
宣长缨的眼尾翘起来，“大小姐还记得救我那天么？”
“这就是那天，我从闫秉礼的人那里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