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那伪装出的宁静瞬间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神魂颤栗的威严。
他周身并未绽放耀眼的神光,但整个骨洞,乃至洞外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缕灵气都在向他俯首称臣。
花弄影手中的七彩玉梭光华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梭尖那点原本锁定他丹田的锐利气机,此刻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神铁壁垒,不仅无法寸进,反而被一股更恐怖的力量倒卷而回,反噬自身!
她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鲜红,娇躯微颤,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你一直在演戏!”她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自诩幻术无双,洞察人心,却从头至尾,都未看穿对方那无懈可击的伪装!这不仅仅是实力的差距,更是心智与城府的彻底碾压。
墨尘并未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一步踏出,便已站在洞口,那由花弄影亲手布下的光幕屏障,在他面前如同无物,悄然消散。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精致的死物。
“花氏的‘惑心之道’,便是行此背后偷袭、夺人本源的勾当?”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倒是让我,长了见识。”
花弄影脸色煞白,急速后退,周身黑粉色光华大盛,无数花瓣虚影浮现,交织成层层叠叠的防御,同时她玉手连弹,数道粉红色的细针带着蚀魂销骨的诡异气息,悄无声息地射向他的眉心、心口等要害。
“惑神针!请墨公子品鉴!”她娇叱一声,试图挽回颓势。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同阶武者严阵以待的歹毒攻击,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
那几枚惑神针在距离他身前三尺之地,便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最终凝滞在半空,针身上附着的粉红色诡异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消散,最终化为凡铁,“叮当”几声掉落在地。
绝对的压制!
在他面前,一切的攻击与神通,都会被自然瓦解、无效化!
花弄影终于彻底绝望,她最强的幻术与暗杀手段,在对方眼中,竟如同孩童的把戏,毫无作用。
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在绝对的实力与境界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三日前,墨尘在破境之时,她身上的“惑神珠”竟奇迹般的有了反应。
为了炼化“惑神珠”,她尝试过不知多少次,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知晓若要炼化“惑神珠”,必须得以精纯之息。而武者突破一大境界时,其息其气,乃世间精纯之息。
为此,她甚至借助族中突破神主之息,但其结果……依然未能如她所愿。
三日前惑神珠传来的异动,让她欣喜若狂。
她至今未踏足神尊之境,其目的,也是因为这惑神珠。
惑神珠,可谓是她本命之器。
为此,她不惜代价设下此局,誓要镇压这位天穹榜第一的存在。
甚至,先前的噬神蝎,亦是她引去,其目的,便是为了逼出还未彻底恢复的墨尘。
但,一切的一切,都远超她所料。
轰!
再踏一步,墨尘身影临至她的上空,一双瞳眸冰冷的俯视着她。
同时,一股威压瞬至她身,将她的头颅、身躯、双膝……狠狠压下。
“公子……不,大人!”她果断放弃了所有抵抗,盈盈拜倒,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与哀求,“是弄影鬼迷心窍,冒犯天威!求公子念在我初犯,并未真正酿成大错,饶我一命!弄影……弄影愿付出任何代价!”
她抬起头,轻纱不知何时滑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此刻却梨花带雨的脸庞,眼中泪光盈盈,我见犹怜,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媚意自然流露,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俯视着跪倒在地的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那足以让铁石心肠化为绕指柔的凄美姿态,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涟漪。
“任何代价?”他重复了一句,语气莫测。
他没想到,堂堂花氏一族天骄,竟会如此的……不堪。
“是!任何代价!”花弄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道,“我花氏一族珍藏秘宝、无上功法,只要公子开口……”
他打断了她,缓缓道:“我对你的珍藏,并无兴趣。”
花弄影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却听他继续道:“不过,你的命,暂且记下。”
花弄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但她知道,他并非仁慈,而是要将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榨取干净。她的生死,依旧悬于他一念之间。
这是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感到屈辱和恐惧的惩罚。
但,她别无选择。
“按理说,你身为花氏一族的天骄,其手段底牌,定然不会就这些,为何突然求饶了?”
墨尘忽的眯起双眸,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墨尘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神魂猛的一紧。
她正欲开口狡辩,却是被墨尘的冰冷的声音给打断。
“收起你这些无用的把戏。”
轰——
神魂惊颤,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吐出,她双膝双手撑地,气息微乱,脸上惊骇浮现。
身为天骄,怎会如此轻易山穷水尽。而且花弄影的求饶……转折太过仓促,这当真不符合其身份和心智。
毕竟,她是花氏一族的天骄。
花弄影脸上的惊骇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
她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继续仓皇求饶,她骤然起身,任由唇角的血迹沾染宫装,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公子果然深藏不露,弄影佩服。”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受创后的虚弱,却不再颤抖,反而透着一股决绝,“看来,寻常手段在公子面前,确是徒劳。”
方才的求饶,只不过是魅惑的一种手段罢了。
而起初,墨尘也确确实实“上当”。
她话音未落,其眉心处,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印记骤然亮起,散发出古老而磅礴的气息!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枚光华黯淡的七彩玉梭竟“咔嚓”一声,从中裂开,一股远超之前的危险气机瞬间锁定了他!
“此乃族中老祖封存于我识海的一道‘寂灭花神念’,及这‘破界梭’本源一击!”花弄影语气冰寒,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固然难以真正弑神,但引爆之下,足以撼动神尊后期,引动这古战场更深层的禁忌!届时,你我皆难逃一死!”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忌惮。
“公子固然能轻易杀我,但付出的代价,恐怕非您所愿见。不若各退一步,弄影愿立下天道誓言,就此离去,绝不泄露公子踪迹分毫,今日之事,权当从未发生!”
这才是大族天骄应有的底牌与决断!在确认无法力敌,甚至连逃脱都希望渺茫时,她便毫不犹豫地亮出了最终的保命底牌——不是求饶,而是威胁!以同归于尽之势,搏一个谈判的机会!
她不相信,一个刚刚破境的神君,会愿意为了杀她这样一个“小角色”,而冒着道基受损、甚至惊动古战场未知恐怖的风险。
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他看着她眉心的血色印记与那濒临爆发的玉梭,眼神微动。他确实从那股气息中,感受到了一丝能威胁到他现状的力量,尤其是“引动古战场禁忌”这一点,绝非虚言。
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
片刻后,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意味难明的嘲弄。
“寂灭花神念……破界梭……”他缓缓道,“花家为了你这天骄,倒是舍得下本钱。”
花弄影心神紧绷,不敢有丝毫放松。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她的识海,“引爆此物,你首当其冲,形神俱灭,绝无幸免。而你,并非不惜命之人。”
花弄影瞳孔微缩。
“你之所以不立刻引爆,反而出言谈判,是因为……”他踏前一步,那浩瀚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去,并非粗暴冲击,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你怕死。更因为,你还有未竟之事,那‘惑神珠’,对你而言,重要到甚至超过了你自己的性命。”
花弄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对方不仅实力碾压,心智竟也如此可怕,一眼便看穿了她最大的弱点与倚仗!
她的确不敢轻易同归于尽!惑神珠关乎她大道前程,甚至关乎花氏一族未来的兴衰!她赌不起!
“所以,”他停在原地,威压稍稍收敛,给了她一丝喘息之机,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收起你这套徒具其表的威胁。”
他看着她眼中那变幻不定的挣扎、屈辱、以及最终不得不接受的绝望,知道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
在绝对的武力与洞察人心的智慧面前,任何底牌与算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花弄影,这位花氏天骄,从她选择现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满盘皆输的结局。她所有的挣扎,都只是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价值与弱点。
现在,她连同归于尽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弄影僵在原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点殷红的朱砂印记与濒临破碎的玉梭光华明灭不定,映照出她内心天人交战的剧烈挣扎。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她最后的伪装。
怕死?是的,她怎能不怕!修行数十载,历经磨难,方有今日之成就,肩负一族之期望,那惑神珠更是她冲击无上大道、光耀门楣的关键,她如何能甘心就此形神俱灭?
未竟之事?更是精准地击中了她的要害!没有惑神珠,她即便活着回去,大道亦将受阻,于家族价值大减,这与死了又有何异?
同归于尽,是最后、最无奈、也最不符合她利益的选择。对方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有恃无恐。
“呵……” 一声带着无尽苦涩与自嘲的轻笑从她唇边溢出。她周身的决然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眉心的朱砂印记黯淡下去,裂开的玉梭也被她默默收回,那引而不发的恐怖气机随之湮灭。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是实力,更是心智与决断上的完败。
“公子……慧眼如炬。” 她抬起头,脸上已没了之前的媚意与算计,只剩下一片苍白的疲惫与认命般的平静。
“让我帮你炼化惑神珠倒也不是不可以。”
墨尘的声音悠悠传入她耳中。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之事,却让花弄影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但你……”
他缓缓转低眸,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
“……又能给我什么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凌厉的威压更让花弄影感到窒息。
她能给他什么?
财富?秘宝?功法?对于墨尘而言,花氏一族那些引以为傲的珍藏,恐怕大多都难入其法眼。
美色?方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等手段在此人面前无异于自取其辱。
承诺?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她的承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知道墨尘的“身份”,在此动手之前,无人知晓她承受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发现自己除了这具尚有用处的躯壳外,在墨尘面前,几乎一无所有。
看着她眼中闪过的茫然与窘迫,他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施压,逼迫她拿出真正有分量的、能打动他的筹码。
时间一点点流逝,黄沙切割着风暴破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终于,花弄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弄影身无长物,唯有两样,或可入公子之眼。”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其一,”她缓缓道,指尖逼出一滴璀璨如红宝石、内部仿佛有万千花瓣绽放的精血,悬浮于空中,散发出与她性命交修的本源气息,“此为我‘花神血脉’本源精血一滴,内含我族核心传承烙印。神君可凭此精血,在一定程度上感知我的方位与状态,必要时……亦可凭此制约于我。”
这几乎是交出了部分性命掌控权,诚意不可谓不足。
“其二,”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若公子助我炼化惑神珠,弄影愿立下大道血誓,自此奉公子为主,追随左右,供君驱策……万年!”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万年!对于她这等天骄而言,几乎是大半的修道生涯!这意味着自由、尊严乃至未来的一切,都将拱手奉上。
说完这两样,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是倔强地挺直脊梁,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这是她所能付出的极限。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滴悬浮的本源精血,听着那石破天惊的“万年”之誓。
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他指尖无意识敲击臂侧的细微声响,如同落在花弄影心头的鼓点。
良久,他屈指一弹,一道神光卷住那滴本源精血,将其收起。
“可。”
一个字,尘埃落定。
“记住你的誓言。”
“是,弄影……必谨记。”
其实,这于花弄影而言,并无坏处。
毕竟,墨尘“身份”,她心知肚明,于她,于花氏一族而言,或许会成为至高无上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