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是侍女们声嘶力竭的哭声，眼前是一脸木然的少年……
倾沐却是先红了眼眶。
她放在少年脸上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不知道是为这个少年，还是为了他的娘亲。
薛今昔有一个即使自己伤痕累累也想要倾尽全力疼爱他的娘亲。
那是倾沐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亲情。
可那娘亲最后还是郁郁寡欢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眼前这个她用了大半辈子照顾的人却连哭都哭不出。
她怕他若是有天情根修复，想起当初的一切，一定会难以接受的。
“你？”
大约是她散发出的气场太过哀伤，让原本有些凝重的薛今昔神情开始明显转变。
胸口隐隐的酸意竟变成了显而易见的心疼。
他有些吃惊自己的感受。
眼前的少女连表情都看得不太真切，他居然只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而开始慌乱。
他甚至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她可能有的神情，竟有种想把人拥入怀的冲动。
可他到底是没有这么做，只是抬起手，想要安抚她。
手指还未触到那抹细腻，就被她一把打开。
“不是这样的……”
她耷拉着眉尾，盯着他的眼睛，冲他不停的摇头。
水光潋滟的眸子中湿意涌现。
就是少年这一下的情感波动，让刚刚燃起些想法的倾沐有些难以接受。
她的哀伤哪里能够比得过人家母亲离世！
他现在越是在意她，就显得越是不在意母亲。
让她从未觉得魅骨丸的效果如此讽刺。
“薛今昔，你好好看看那张画作，如果你对娘亲没有感情，怎么可能会画出这么惟妙惟肖的画！”
她指着地上的画作大声的喊道。
不知道是告诉他，还是告诉自己。
大约是情绪起伏得有些厉害，薛今昔沉沦的梦境竟也开始不稳。
他开始思考，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女能够轻易左右他的情绪。
为什么自己似乎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触？
为什么看见她哀伤，自己的心会难受？
她到底是谁？
眼前少女那张看不真切的脸竟然随着思绪开始逐渐清晰……
那样绝美的容颜，那样熟悉的表情……
少年瞳孔一滞……
梦境也瞬间化为齑粉。
……
倾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具身体损耗过多，让她即使出了梦境回归了本体，也还是晕了很久。
额上的惊汗还未消散。
她顾不上许多，穿上鞋就想往外走，却在开门的时候见到了一身玄衣的薛朝暮。
外面已是白昼，那厮似乎是在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男人躺在竹椅上，面朝着倾沐的房门，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了弧度完美的下颌。
一副惬意模样。
不得不承认，这一幕似乎把沉入梦境阴霾中的少女给瞬间拉回了现实。
“你怎么在这里？”她脱口而出。
躺着的人闻言，眉梢一挑，缓缓掀开眼帘。
阳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从未如此清澈明亮。
他拿下脸上的扇子，薄唇一勾，“我没听错吧？这可是灵剑派，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熟悉的调侃总是比梦境的沉重要来的好。
不过，倾沐想问的当然不是字面意思。
这人之前行踪飘忽，如今又莫名其妙的躺在她门前，着实有点怪异。
“薛今昔呢？”
男人耸了耸肩，“逃回药王谷了吧。”
逃？
“那……”
她想问听风呢，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薛朝暮起身稳步的走了过来，带着温度的手指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腕，撩开衣袖。
“你是哪里惹到那变态了吗？让他想把你的血都放完？”
那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一道又一道的纱布。
纱布下面是粗粝的取血伤口。
这纱布是新的，应该是薛朝暮给她重新缠的。
而这男人嘴上语调似乎是调侃，眼里却还是藏不住那一股狠劲。
倾沐望着手腕微微一滞，心道难道薛朝暮并没有看到听风和苌生么？
不然他怎么只字不提？
“所以……你没碰上薛今昔？”
她试探性的问道。
男人轻轻放下她的手，冷哼：“他见到我就急匆匆的跑了，我见你躺地上昏迷不醒，总不能把你丢那里不管吧。”
话音刚落，他忽然表情狠戾的补了一句：
“你若是想去药王谷把他的血也放完，我倒是可以奉陪。”
“不……不用了，他就是用我的血研制一下新药而已。”
这解释敷衍的很，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
可倾沐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
好在对方冷然的睨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所以……你也没看到有其他人？”
薛朝暮蹙眉，“应该有什么其他人？”
“没有，我随口问问。”
即使少女努力维持表面上淡定，但她着急的心却是明晃晃的摆在薛朝暮的面前。
薛朝暮又怎会不知道？
他不过是顺便给她一个台阶下罢了。
虽然他到的时候，确实只看见了薛今昔和她两个人。
男人并不在意她话里话外的试探，倒是怕她再多问，把自己都给绕进去。
只能督促：“既然醒了，就自己去厨房把给你熬的药喝了。”
说完，便要离开。
“等等！”
身后传来少女的喊声。
她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那个……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果然。
薛朝暮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回过头，直到听到她问道：
“你……有没有看到过薛今昔画的一副画？”
“什么画？”
“就是……就是……”
倾沐知道这问题有些突兀，尤其是对于薛朝暮来说。
但她潜意识觉得这事很重要，还是问出了口，“就是他亲手画的你娘的画像。”
对方果然潋了神色。
“我娘？”
他忽然嗤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但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真怀疑你到底认识薛今昔么？”
在薛朝暮的心里，薛今昔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什么细腻的感情的。
“一个连娘亲过世都能面无表情守灵，下葬完就起身离开的人，会画什么画像？”
面无表情守灵？
“你是说他去守灵了？”
倾沐忽然抓住了重点。
薛朝暮对她的问话有些不解，“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确定他去守灵了？”
她忍不住冲上前抓住男人上臂的衣袖，仰头望着他一脸认真。
原本薛朝暮并不想再继续回答，可看见她如此严肃，便又耐着性子道：“我到的时候还和他在灵堂打了一架，你说呢？”
看着少女疑惑又凝重的表情，薛朝暮想到什么似的，脸色蓦然一沉。
他顺势勾起少女的下巴，低头靠近她道：
“我劝你不要放太多心力在薛今昔的身上，亲近过他的人可是都没有善终的！”
比起对弟弟的嫌弃，男人语气里更多的似乎是压抑的气恼。
少女的神情竟有一瞬和他那娘亲相重叠。
勾着她下巴的手不受控制的有些用力，在她细嫩的脸上掐出了隐隐的红印。
倾沐倒是没有恼，反而弯起杏眼，笑出了声。
那明媚的笑容晃了他的眼。
“哪有自己咒自己的，和他最亲近的人，其实是你吧？”
这一下，男人嫌弃的表情溢出天际。
他放开她，瘪了瘪嘴。
“谁和他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