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曼谷，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霓虹是它的鳞片，暗巷是它的呼吸。离开了那座弥漫着血腥与诡异香气的“梵云精舍”，两辆毫不起眼的轿车融入了车流。
李刚坐在前车副驾，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仿佛在复盘刚才的行动，又像是在推演接下来的棋局。王迁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角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复仇的快感短暂而剧烈，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虚和疲惫。影子的面孔、张凤最后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迁哥，刚哥，查到了。”键盘的声音从加密耳机中传来，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卡尔·詹宁斯果然没回他已知的任何一个安全屋。信号最后消失在是隆路附近，但北斗捕捉到一段非常短暂的、加密等级极高的卫星电话信号，溯源指向沙吞区的一栋高级公寓楼，‘星河湾’顶层复式。业主是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太干净了，反而有问题。”
“具体位置，结构图，安保情况。”李刚睁开眼，言简意赅。
“位置已发送。结构图正在调取，这种高端公寓的图纸管控很严，需要一点时间。安保方面，明面上是标准的物业保安和门禁系统，但根据热成像扫描和电磁信号分析，目标楼层有额外的私人安保部署，至少四人，装备不明，且公寓内部有很强的信号屏蔽装置。”键盘快速汇报。
“继续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重点排查公寓楼可能的逃生通道，尤其是……直升机坪。”李刚补充道。像卡尔这种级别的人物，在察觉危险时，空中逃生是首选。
“明白。另外……刚截获到暹罗警方内部的通讯片段，似乎有匿名报警电话称‘梵云精舍’发生恶性案件，但报警内容模糊，接警中心还在核实。”键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李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应不慢。是黑水残留的眼线，还是巴色背后另有其人想搅浑水？不管他，加快速度，我们要在警方大规模介入前，找到卡尔。”
车辆转向，朝着沙吞区的方向疾驰。
“星河湾”公寓楼下，李刚和王迁没有贸然进入。李刚让司机将车停在街角一个视野良好的阴影处，自己则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快速浏览着键盘刚刚发来的建筑结构草图和一些周边环境照片。
“顶层复式，独占一层，视野开阔，易守难攻。常规潜入难度极大。”李刚分析道，“卡尔选择这里，看中的就是它的高度和封闭性。硬闯等于送死。”
“你有什么计划？”王迁问道。经过“梵云精舍”一役，他虽然对李刚的冷血心存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布局能力。
李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平板上的一个点：“看这里，公寓楼的中央空调通风管道主入口，在楼顶设备层。这种高端公寓的通风系统为了保持静音和效率，管道直径足够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匍匐通过。”
王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从通风管道进去？太冒险了，里面可能有传感器，而且出口位置不确定。”
“不是我们进去。”李刚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是让‘东西’进去。”他切换平板画面，显示出一个造型奇特、如同大型蜘蛛般的微型机器人效果图。“北斗实验室的最新玩具，‘潜行者IV型’，静音、防电磁干扰、携带高爆微型炸药和强效麻醉气体。它可以顺着通风管道，直达目标区域。”
他看向王迁：“我们需要一个人，潜入楼顶设备层，释放这个‘小蜘蛛’。这个人需要极强的攀爬能力和潜入技巧，而且……”他顿了顿，“目标太小，一旦被发现，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王迁还没说话，耳机里传来恶来沙哑的声音：“我来，刚才就没过瘾。”
李刚笑了笑：“恶来，这次还真需要你的‘蛮力’。楼顶有安保巡逻，你需要无声无息地解决他们，为王迁创造潜入设备层的条件。记住，是无声无息。”
“有我在，没意外。”恶来兴奋地低吼。
“王迁，”李刚转向王迁，语气严肃，“你的任务是释放‘潜行者’后，立刻撤离到安全点，与键盘汇合，远程监控‘潜行者’的行动，并准备接应。一旦‘潜行者’得手，公寓内部陷入混乱，我们需要有人从外部快速反应。”
王迁皱了皱眉：“你呢？”
“我？”李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我去和卡尔先生……打个招呼，走正门。”
“什么？”王迁和耳机里的恶来几乎同时出声。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卡尔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他一定严密监控着所有非常规进入途径，但对‘正常’的访客，反而可能有一丝松懈。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近距离确认他的状态，并为‘潜行者’的行动创造最佳时机。”李刚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用流利的泰语说道：“是物业管理处吗？我是‘普密蓬’先生介绍的设备检修工程师，关于顶楼复式住户反映的空调噪音问题，我们需要在夜间进行紧急检修，以免影响业主休息……对，现在就要上去，已经和业主通过气了……”
王迁看着李刚面不改色地编造着谎言，心中那种怪异感再次升起。这个人，似乎永远有备用计划，永远能在绝境中找出那条最意想不到的路径。
计划迅速制定。恶来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借助楼体阴影和排水管道，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几十层高的公寓楼顶。耳机里传来几声极其短暂的闷响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后，恶来低沉的声音响起：“楼顶干净了。”
王迁则利用恶来清理出的通道，顺利潜入光线昏暗、布满巨大空调机组和设备管道的楼顶设备层。他按照李刚的指示，找到了那个巨大的通风管道主入口，小心翼翼地打开检修盖，将那个冰冷的“潜行者IV型”机器人放了进去。机器人八只机械腿灵活地移动，很快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
“潜行者已释放，正在按预定路径前进。”键盘的声音从王迁的耳机中传来，他正在远程操控机器人。
王迁不敢久留，迅速按原路撤离，与楼下车辆里的键盘汇合。
与此同时，李刚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不知从哪弄来的、印有某知名空调品牌logo的工装，拎着一个看起来装满了工具的大箱子，从容不迫地走向公寓大堂。他脸上带着职业性的谦和笑容，向值班的保安出示了伪造的工单和身份证明。
保安显然接到了某种通知，在仔细核对后，恭敬地为他打开了通往顶楼的专用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李刚站在电梯里，面色平静，只有微微眯起的眼睛显示他正在高度集中精神。他耳朵里藏着的微型耳机，传来键盘同步的监控信息：
“潜行者已避开三道内部气流传感器，距离目标区域还有二十米……十五米……检测到强信号屏蔽源，切换至离线自主模式……”
“李刚，电梯即将到达。公寓门口有两名守卫，装备精良，态度警惕。”键盘提醒道。
“收到。”李刚低声回应，调整了一下呼吸。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顶层。门缓缓打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的壮汉立刻迎了上来，手看似随意地放在腰间。
“检修工程师。”李刚举起工牌，用泰语说道，语气自然，“业主反映空调噪音问题。”
其中一名守卫用英语冷冷地说道：“我们需要检查你的工具箱。”
“当然。”李刚配合地打开箱子，里面确实是各种维修工具和检测仪器，做得天衣无缝。
守卫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用金属探测仪扫了李刚全身，确认没有武器后，才示意另一名守卫用钥匙打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门开了一条缝，李刚拎着箱子走了进去。玄关宽敞奢华，但气氛压抑。客厅里，卡尔·詹宁斯正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曼谷的夜景。他穿着休闲服，但身形挺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詹宁斯先生，您好，我来检修空调。”李刚用英语说道，声音不大不小。
卡尔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李刚，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并没有叫过检修服务。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球破裂的声音从客厅角落的空调出风口传来！
紧接着，一股无色无味的强效麻醉气体瞬间弥漫开来！
“不好！”卡尔反应极快，瞬间屏住呼吸，同时伸手就去掏腋下的手枪！
但那两名门口的守卫反应慢了一拍，吸入气体后，眼神瞬间涣散，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李刚在气体喷出的瞬间，就已经提前闭气，并如同猎豹般扑向卡尔，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就是制造近距离控制卡尔的机会。
卡尔的手枪刚刚掏出，李刚的已经近身，一记精准的手刀狠狠劈在他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呃！”卡尔闷哼一声，手枪脱手而飞。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工，强忍剧痛，另一只手肘猛地向后撞击，同时身体下蹲，试图摆脱李刚的擒拿。
李刚仿佛早有预料，侧身避开肘击，膝盖如同铁锤般顶向卡尔的后腰。
两人在弥漫着麻醉气体的客厅里展开了凶险无比的近身搏斗，卡尔的格斗技巧大开大合，力量十足，完全是军用风格。而李刚的身法却诡异灵动，招式狠辣刁钻，专攻关节和要害，带着一种古老的东方杀戮技艺的影子，显然是受过极其严苛和特殊的训练。
几个回合下来，卡尔因为吸入少量麻醉气体，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加上手腕剧痛，渐渐落入下风。李刚看准一个空档，一记重拳砸在卡尔太阳穴上，紧接着一套凌厉的关节技，将他死死按倒在地，用特制的塑料扎带反绑双手。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潜行者”释放气体到卡尔被制服，不到三十秒。
李刚喘着粗气，站起身，擦了擦嘴角。刚才的搏斗中，他也挨了卡尔几下，胸口隐隐作痛。他走到空调出风口，将那个已经完成任务的“潜行者”机器人回收。
这时，公寓门被从外面打开，王迁和恶来冲了进来，后面跟着负责技术支援的键盘。他们看到客厅里瘫倒的守卫和被制服卡尔，都松了口气。
“搞定！”恶来咧嘴笑道，上前粗暴地检查了一下卡尔的状况。
李刚走到卡尔面前，蹲下身，看着对方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用平静的英语说道：“詹宁斯先生，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关于黑水公司在暹罗的行动，关于巴色，关于……你们背后真正的主顾。”
卡尔死死地盯着李刚，眼神如同毒蛇：“你们……到底是谁？”
李刚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我们是来自第五特区的‘问候’。你可以把我们理解为……一个不愿再被动挨打的邻居，派来清理门户的……‘清洁工’。”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间可以俯瞰整个曼谷的豪华公寓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