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接下来几天，纪今歌仍像之前一样，每晚睡觉前都会点上檀香。
也不知那梦貘是知道了自己的意图，还是本来就是自己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从那以后，纪今歌就再也没有做这样离奇恐怖的梦了。
临近年末，警局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纪今歌每天早早地就去了行动队，帮着凤娴整理起这一年内的案件。总的来说，今年海城发生的特殊案件较往年来说，已经低了很多。
做完表报，午饭点也到了。
纪今歌提前点好了外卖，她下楼拿饭的时候，又碰上戴行。
戴行应该是好几晚没睡过安稳觉了，眼底一片青色阴影，肉眼可见的疲惫。
“戴队。”
两人一道进了电梯，纪今歌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案子还没结吗？”
那起人口失踪案从她去温泉山庄前就开始立案调查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仍旧不见结果。
局里急，队伍里更急。
“没呢。”戴行声音沙哑，提起这个，他就皱紧了眉头，“每到关键点线索就断了。其他同事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上面下了令，这案子必须要在过年前解决，不将陈年旧案留到明年去。
但如今这个情况，到农历新年那天都玄。
纪今歌抿了抿唇：“那戴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戴行扯了扯唇角，苍白地笑了下，“成，我可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说话间，戴行的楼层也到了。
两人道了别，纪今歌提着食盒回到了五楼。
办公室里还是只有陆爻、巫元正和凤娴在；牧津还在家里冬眠，颜映出去办案到现在都没回来。
五楼有专门吃饭的小餐厅。
纪今歌放下食物后，先去叫了巫元正和凤娴，随后又去敲了敲陆爻办公室的门。
门虚虚地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落地窗前的景致。
陆爻是随时都在行动队的，但他平时只窝在办公室里睡觉，基本不出门。
敲了几声后，熟悉的脚蹬凳子发出的刺拉声响起。纪今歌了然，她推开门，没进去，只站在了门口的位置。
办公室里，纪今歌一眼就注意到倚在椅背上的陆爻，今天天气不错，冬阳从落地窗上投了进来，尽数笼罩在了他的身上。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晒太阳，但难得的是，他今天没有合着眼浅眠，而是拿着一本书在看。
“队长。”纪今歌出声，道：“吃饭了。”
听到纪今歌的声音，陆爻放下手里的书，轻嗯了声。
纪今歌留意了下，他看的那本书，是本英文小说。不过她没来得及看名字，只看到了一个老人封面。
两人一同到了小餐厅。
吃饭时，饭桌上只有纪今歌和凤娴在说着话，陆爻和巫元正两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即便是说话，也只是偶尔附和一句。
正吃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吃饭也不叫我？”人还未至，声音倒是先到了。
是白丞。
白丞基本是待在法医所那边，很少会到五楼来。
白丞进屋后，坦然地坐了下来，他视线在桌上扫了一眼，“看来没我的份啊？”
纪今歌把自己面前的鸡腿递给他，“那你吃我的吧。”
白丞狐狸眼勾了勾，他还真没客气，拿起了那只鸡腿。
然而鸡腿还没送到嘴里，就被凤娴夺了过去，重新放回到纪今歌的碗里，“人家小女孩的午餐，你好意思吃吗？”
小……女孩？
纪今歌差点被呛住。
虽然妖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倒也不必称呼她为小女孩。
毕竟从外表上看，他们相差不差。
白丞眉梢微挑。
这时，陆爻插话进来，他语气淡然，连眉头也没有抬，“你来做什么？”
白丞轻哼了声，“我是来找今歌的。”
“嗯？”纪今歌眨眨眼，“找我？”
白丞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你之前让我帮忙查的狐妖有线索了。”
闻言，饭桌上其余三人也看了过来。
白丞继续说：“前些天有人见到她去了渝州。”
“渝州？”凤娴秀眉紧皱：“那不是涂山狐族的地盘吗？难道说那狐妖真是涂山的人？”
白丞摇头：“这个不清楚，这个时候去渝州是想祸水东引也不无可能。她很警惕，一进城后，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调查她了。”
他的人被她带到小巷子里，跟丢了。
“而且——”白丞话语一转，“她身上的伤也完全好了。”
自断一尾对于狐族来说，是非常伤的。她能这么快就好，说明暗地里也有人在帮她。
纪今歌抿抿唇。
她躲在暗处的敌人可太多了。
比如入她梦的梦貘、青峰会、以及这个狐妖和她背后的势力。
饭桌上沉默了半秒。
白丞看向纪今歌，狐狸眼很温柔：“别害怕，就算她背后是涂山，也不足为虑，你的背后可是整个青丘。”
纪今歌被他逗笑，心却不由得一暖。
虽然拥有妖珠后，她身边总是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危及生命。但不可否认，她也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牧津虽然变回原型吓过她，但他人不坏的；颜映很可爱，还会偷偷塞零食给自己；巫元正会免费给自己提供符纸。问他问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凤娴个陆爻更不用多说。
哦对，还有黑猫……
那只黑猫从一开始就跟着她，总在她有危险的时候跳出来。
“谢谢。”
纪今歌真诚地道了谢。
白丞笑了笑，他站起身来，摸了摸纪今歌的脑袋，“行了，消息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与行动队不同，法医所那边，越到年末越忙。
纪今歌：“好。”
白丞走后，小餐厅里安静了一瞬。
凤娴也出声安慰：“放心啦，我们队长可是很厉害的，他会保护你的。”
纪今歌下意识地看向了陆爻，她还未开口，就听见他嗯了声。
纪今歌唇角不由得漾开了一圈潋滟。
虽然他们都说会保护自己，但再亲密的朋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陪在自己身边。
所以，她还是要变强，强大到可以不惧任何人，强大到可以保护身边的朋友。
-
下午工作内容不重，吃过午饭后，纪今歌去训练室训练。
从北城回来后她还没有认真练过。
正练着，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黎琼女士打来的。
“妈？”纪今歌按了下接听键，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母女俩的隔阂还没有完全消散，没什么重大的事，黎琼女士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
偶尔纪今歌打过去，她也是说两句就挂。
“嗯。”黎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元旦加班吗？”
警察这个职业与别的职业不同，有了案子，就算是大过年的，也会加班。
“暂时没有。”纪今歌说。
“嗯。”黎琼顿了下，“那晚上回家吧，我让陈叔过去接你。”
纪今歌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黎琼又说：“正好，你林叔叔晚上举办了一场小型家宴，邀请了我们家。”
纪今歌应了下来：“好。”
与黎琼结束通话，纪今歌呆坐了会儿，走起身接着训练。
陆爻今天没有半点睡意，时不时过来检查一下她的训练结果。
他走路没什么声音，无声无息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纪今歌训练得认真，压根没注意到他在，等听到他指正自己的错误时，会吓得失误。
眼看着到了下班时间，巫元正和凤娴相继离开。纪今歌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就在刚刚，她接到了陈叔的电话——他已经在来警局的路上了。
金乌西沉，房间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纪今歌先开了灯，又去敲了敲陆爻办公室的门。
“队长。”
门半掩着，纪今歌往里面探了探头，“我先走了。”
“嗯。”
房间很暗，唯有落地窗外发出的亮眼的夜灯。即便如此，纪今歌还是察觉到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打完招呼，纪今歌准备走，她忽地想起什么事来，又转头看向了屋内，“队长。”
陆爻：“嗯？”
纪今歌笑得很甜：“新年快乐。”
陆爻怔了下，随即唇角很轻地牵了牵，“嗯，新年快乐。”
这么多年来，好像纪今歌是第一个跟自己说“新年快乐”的。
也是今年的第一声新年快乐。
蓦然地，他心情也变得愉悦。
纪今歌也不再办公室多逗留。
下楼后，一打眼她就看见了陈叔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她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陈叔我们走吧。”
“好咧。”
从警局到黎家，约莫需要一个小时。
毕业后，纪今歌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也有大半年没回来了。
不过她也没时间感叹，一回到家，来不及喝上半口热水，她就被黎琼叫到家里的化妆师马不停蹄地拉去化妆、做头发了。
等一系列流程做完，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黎琼看着她的打扮，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是家宴，纪今歌打扮得并不夸张，一条浅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烟粉色的大衣，妆容温婉，素雅可人。
这次家宴，林博文邀请都是一些亲朋好友，人不多，总共不到两桌人。
到玫瑰城堡时，是林榆来接的她们。
林榆今晚穿了件深色西装，面容没那么苍白了，气色也比之前要好得多。
黎琼见林榆来了，掩唇笑了笑，“你们俩年轻人说话，我去找老林他们。”
说完，她就招呼上其他人笑呵呵地离开了。
纪今歌：“……”
黎琼女士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
林榆面色依旧，眉眼清冷，但透着温润，“最近怎么样？”
自上回纪今歌提过以后，林榆就没有再送过玫瑰。接近年末，他也变得忙碌起来，两人只是偶尔会在微信上联系。
“挺好的呀。”纪今歌回。稍顿，她又礼貌地反问了回去，“你呢？”
林榆笑着嗯了声，“我也挺好的。”
话题在此刻忽地停了下来，纪今歌张了张嘴，一时间好像找不到话题了。
好在此时，一声“林榆”打破了这份安静。
纪今歌亦回头看了过去，就看见一蓝色眼睛的混血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二十出头，身形高大健硕，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也能看到鼓起的硬邦邦的肌肉。他面容英俊，五官立体，深邃的蓝色眼睛似乎自带着一股子深情劲。
纪今歌心脏微微一跳。
——这混血帅哥，竟然是个半妖。
所谓半妖，通常来说是人妖结合的孩子。但还有一种半妖，是两种妖族结合的后代，这种半妖一出生，就带着两族的特征，但他又并非纯粹的本族类。有些自我意识比较强的妖族，是很排斥这种半妖的。
而眼前的这只狼妖，则是人类和妖族的混血，另外一半是狼族。
“哟。”男人吹了声口哨，没有恶意地打量了下纪今歌，话语有些揶揄，“你女朋友？”
“不是。”林榆否认道：“我们是青梅竹马。”
“哦？”男人挑眉，“青梅竹马也挺暧昧的啊。”
林榆轻咳声，“不要胡说。”
说完，他又看向纪今歌，极力为男人挽尊，“他这个人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纪今歌摇头，又听他介绍道：“他是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我爸和他父亲有生意上的往来。”
混血男人笑着接了林榆的话，并朝纪今歌伸了手过来，“尹池。”
“你好。”纪今歌看向混血男人，视线又落到他伸出的手上，蜻蜓点水地搭上了去，点了下，“我叫纪今歌。”
尹池长得很帅，既有东方人柔和的面孔，又有西方人的利落五官。
可能是他身上带着狼族血统，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野性。
“纪今歌。”尹池念着纪今歌的名字，“好听。”
他看着面前的女生，也毫不吝啬地夸奖：“人也好看。”
纪今歌微窘：“谢谢。”
“我见过的东方美人少，”尹池说：“但像纪小姐的，更是少之又少。如果不是林榆在，我定要跟纪小姐要个联系方式。”
纪今歌：“……”
见他说的有些露骨，林榆连忙道：“他从小在国外长大，说话就是这样，你别生气，他也……不是那种花花公子。”
“不会。”纪今歌摇头。
被人夸奖是一件开心的事，尹池虽然说的有些夸张，但没有油腻成分。
这样的夸奖，世人都喜欢。
尹池很热情，也丝毫不拘谨。
如果他不是有狼族血统的话，真的很像一只快乐小狗。
三人相处还算愉快。
客套完几句后，纪今歌就被黎琼叫走了。
林榆看着纪今歌离开的背影，唇角敛了下，眉眼间的温柔也淡了些。
尹池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很喜欢她？”
林榆没回，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城堡外的风偏冷，他喉咙有些痒，又忍不住轻咳了声。
这样咳嗽了几声，本来看起来还不错的脸色，又显得苍白病弱了些。
见他不说话，尹池挑眉：“不用猜，看你这样子就是喜欢了。”
林榆收回了视线，他唇线不由得敛紧，神色也有些许的落寞，“我配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