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佩文」的圣迹消失在黎明神国，「卡洛儿」一直凝望着祂，但弟弟却没有做错任何回应，甚至连视线都不愿投去。
【零号：权】化作巨大的金色枪刃，将羽蛇应龙庞大的神躯，钉死在雪国的冰川上，钉死在祂的陵墓上，污血肆意流淌，污染无瑕莹雪。
至高的裁决焚烧君主的魂魄，一声声悲鸣回荡在世界的尽头，「教皇」的海洋与水之神国开始崩塌，其余君主露出獠牙。
皇帝无言，谪落冰川，踏着紫黑的污血，走到羽蛇应龙面前。
这尊黎明、存律、原初，纠缠滋养出的神孽露出最后的情绪，龙与蛇的神瞳满是微笑的告别。
“再见了。”
苏牧深吸一口寒气，雪国的悲凉填满他肺部，刺痛灵魂的冷漠冰封他泪腺。
年少之时，他想笑却只能哭。
此刻，他想哭，但皇帝只能笑。
“再见。”
黎明皇帝挤出一抹笑意，不是他的心境，而是对世界的昭告。
羽蛇应龙却真的在笑。
澄澈清明的龙眸蛇瞳中，满是对苏牧此刻表现的满意。随即，无边的困倦从心口的枪刃传来，祂缓缓闭上双眸。
等待最后的时刻。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时刻。
突然，璀璨的光照亮雪国。东方，一轮七彩如琉璃的太阳冉冉升起，温暖的光驱散雪国的寒意，让人不禁想起，今天，是夏日啊。
「教皇」的陨落，不见一丝悼亡。琉璃的夏日下，彩虹桥从四面八方引渡而来。羽蛇应龙的身躯开始溃散，澎湃的生命力抚摸十方。
苏牧看到，龙蛇的尸体上，开出高洁的花，一丛丛、一簇簇，五彩缤纷、争奇斗艳。他认得这种花，其名——流苏（留酥）。
只是眨眼的一瞬，生命序列、圣光序列、死亡序列、源水序列抚摸的地方，流苏花肆意生长，随即是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各色鲜花开满寒天雪国。
此为，「教皇」陨。
风带来乐章，所有仿佛听到神女的哼唱，熟悉的曲调苏牧听过，那是初见羽蛇禁卫的雨夜，那是「虞」哼唱舞蹈的曲章。
她在给曾经的伙伴送行。
一片红、白间染的花瓣，落过苏牧的鼻尖，他抬起头只见寒天之下飘满彼岸花雨，赤红为地狱、纯白为天堂，这是「卡洛儿」的祝福。
掌心的余温突然一空，苏牧的心跟着一空，眼眸垂下又迅速抬起，深吸一口气，在睫毛颤抖的鼓励中，缓缓垂下目光。
满眼的流苏花簇中，飘出一颗流光溢彩的泡沫。沉睡在流苏花下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苏牧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恐惧地上前拥抱。
怀中，不见夏日。
唯有，满怀泡沫。
苏牧跌倒在花丛中，斑斓的泡沫在他身边舞蹈，然后逆着漫天花雨，向着高天飞去。
那是另一尊羽蛇应龙，脆弱泡沫构成的身躯。
柯洛诺斯、盲眼奥丁、一抹魅红，等待已久的三大君主终于动了，祂们齐齐向着夏日泡沫扑去，争夺海洋与水之大权的碎片。
苏牧坐在花簇中，呆呆地看着泡沫，没有任何动作。
但。
“锵！——”
一剑霜寒，煌煌帝威。法天象地，绝地天通。
“轰隆！”
九天应元，十方诛邪。大悲千劫，万载宏愿。
金边黑日阻拦去路，开天暴风断山移海洋。
伊甸分割空间，挽歌哀悼君主。
精神、尊金、力量、大地、生命、圣光、源水、智慧、草木、速度。
众君王齐出。
第一女皇统合万方。
高天之上更有八位深红祭司，他们的神国庇护皇帝。
赤黑的蝴蝶翩跹起舞，死兆暴君手持枪刃。
这一刻，无论立场为何，所有人都选择将三位白银君主，拼死挡在流苏雪国之外，绝不允许祂们靠近皇帝一步。
蒂娜摸了摸头，想了想，还是乖乖待着。不过总有一天，她也能参与到这样的战争中。
花雨之外，神战爆发。
花雨之内，静谧美好。
“恍铛——”
一枚玉佩坠落在冰川花园上，苏牧奇怪地捡起来，是父亲送给夏沫的那枚双鱼玉佩，上面缠绕着一缕青丝。
“你说的一线生机呢？”「凯撒」在黎明的神座上发问。
「虞」露出笑意：“认真看。”
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这是夏沫的头发。是啊，今天原本是两人的大喜，喜结连理的日子。这应该是她提前准备好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留别妻》，苏武的千古名篇。
出使匈奴被扣，苏武北海牧羊十余载。苏牧想起这则典故，心里悲凉万分。
苏武牧羊——苏牧？
他自嘲一笑。
想起诗篇的最后两句，生当复归来，死亦长相思。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他伸手，取下一缕长发，与夏沫的青丝纠缠在一起，绑在那枚双鱼玉佩上，做最后的念想。
“轰！”
天际传来爆炸，防线被君主打穿。祂们争先恐后，直扑高天流光的泡沫，那是「教皇」孑遗的海洋与水之大权。
“来得好。”
剑气切开长空，兵锋直指君主。苏牧向前一步，瞬间出现在神国高天，挡在三大君主面前，剑势霸道凶残。
“夏沫已死，该你们了！”
【零号：权】再次浮现神国，三大君主丝毫不避。但苏牧手中的双鱼玉佩突然挣脱，如一颗流星想着夏日泡沫飞去。
嗯？
「凯撒」看向「虞」。
三大君主看向皇帝，皇帝同样不明所以。
双方交手的同时，却听见一声龙吟、一声蛇吼，恐怖的神主气息重新汇聚。
“什么情况？”「凯撒」问。
夏日泡沫一颗颗幻灭，苏牧转头的瞬间，一尊漆黑玉龙盘踞苍穹，而祂身后跟着一尊背生双翼的白羽玉蛇。
黑龙、白蛇，一左一右交织在一起，盘旋的中央那枚双鱼玉佩爆发出无限的华光，七彩照耀长空、神权拖入旋涡。
黑与白不停交织。
苏牧脸色一喜，随后眉头一皱，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生命的气息，那盘踞天穹的黑龙、白蛇，不过是两尊器物。
“吼！”
黑龙、白蛇发出怒吼，主动向战场冲来，直接撞上那一抹魅红。三大君主立即意识到不对劲，事态的发展超出预期。
苏牧挥剑，逼退三神。
黑龙、白蛇带着完整的「教皇」神国，盘旋在皇帝身边，漫天华光之中，祂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有半指大小。
苏牧伸出左手触碰。
华光一闪，黑龙、白蛇先后缠绕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化作一枚定情的黑白玉戒，海洋与水的大权迅速填满整个神国。
黎明神国的天空，原本熄灭的漆黑玉龙星系再度点燃，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单一的漆黑玉龙，而是黑龙、白蛇交织缠绕。
“这？”
苏牧惊讶地看着玉戒，漆黑玉龙似有灵性，亲昵地蹭了蹭。白羽玉蛇则丝毫不客气，露出奶牙一口咬下。
“嘶！——”
“好疼。”
苏牧痛得龇牙咧嘴，眼中却是一片惊喜，有种失而复得的疯狂。
夏沫、夏纯并没有复活，但却保留了最后一丝灵性，化作戒灵永远留下。
三大君主对视一眼，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幕，海洋与水的大权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被皇帝完全保留下来。
魅红一闪，拔腿就跑。
柯洛诺斯与奥丁各展神通，趁着苏牧沉浸在惊喜中，瞬间逃离黎明神国。
神国之上，「凯撒」眼角一抽，说：“这就是你说的一线生机？我以为，你想到了一丝复活归来的可能，结果居然是……字面上的‘一丝’。”
“以0-03的碎片为基底，以自己的神血为引导，炼制出容纳两道灵魂的容器，保住这对姐妹最后一丝灵识。”
“将「教皇」神国的开关，炼制成黑白龙蛇玉戒。”
“啧。”
「凯撒」笑着，说：“不怪祂们三个逃的飞快，怕是担心慢一步，也会被你炼成指环吧？到时候四根手指，各戴一枚。”
“你怕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个结局。”她问。
“难道你有保护夏沫、夏纯的办法？”「虞」问。
“不过，我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夏纯。她的意外出现，却让玉戒达成完满。”
她解释一句。
「凯撒」说：“没有。”
“如果是我，会将她们彻底抹除。时间会治愈一切伤口，苏牧总会慢慢放下。你这样倒是保了她们一丝意识，代价呢？”
“只要苏牧看到戒指，就会想起你的谋算。”
“你就不怕他恨你？”「凯撒」问。
“恨我？”
「虞」摇摇头，似笑非笑：“在他带上戒指，获得完整的海洋与水之大权后，你注定会取代我。他恨得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
「凯撒」：“……”
「虞」不依不饶，继续补刀：“只要这枚龙蛇戒指一天戴在手上，苏牧就会恨你一天，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你……”「凯撒」眯起眼睛。
“算你狠！”她说。
「虞」笑而不语，目光重新投向尘世。
大战终于落幕。
尘世付出前所未有的代价，世界各处一片狼藉，唯有战争中心的君主陵墓一片花海，就像「虞」曾经待的地方。
海洋与水之大权完整收回龙蛇玉戒，「教皇」神国关上大门，等待祂的新主。苏牧举起戒指，凑近了观察。
黑龙安静温柔，白蛇俏皮玩闹。
十六位君王大多各自悄悄离去，八位深红祭司返回驻地，尚有各自国度、地盘的残局，等待他们收拾。
千叶风回、潘蒂娅、蒂娜、陈墨白留在雪国花海，站在远方看着陪戒指玩耍的苏牧，默默等待着他回到尘世。
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
暑假过半，时间来到八月。精力旺盛的白蛇耷拉着脑袋，一对小翅膀疲惫垂下，她终于没有精力陪苏牧玩闹。
苏牧转过身来，看向等着他的四人。
“抱歉。”
“久等了。”
他终于消化完心中的情绪，找到新的前进方向，走在雪国的花海中，说：“老师、师姐、师兄、主角小姐，我要回总督府一趟。”
“一起吧。”千叶风回说，“夏言老弟已经……已经知道纯纯和小沫的事，他不怪你。但是，宋栀一病不起。”
“嘶——”
苏牧左手一甩，疼得脸颊一抽。
这一次不仅是白蛇，黑龙也露出奶牙，一口咬死在他的无名指上。
“最近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得知总督府绝嗣后，一些世家开始变得不安分。”千叶风回说。
苏牧面色平静，说了句：“找死。”
“回家吧。”
千叶风回叹息一声，说：“让他们看看这枚玉戒，也算是心中留个念想。”
“嗯。”
苏牧点头。
蒂娜看着小巧的黑龙、白蛇，很想问一句，她们还有复活的可能吗？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这样的问题何必多问。
如果还有的话，小师弟不会是这个样子。他已经是黎明的皇帝，连皇帝都做不到的事，还有谁能做到？
存律吗？
呵。
看着苏牧寂寥的背影，蒂娜快步跟上。
惋惜夏沫、夏纯的同时，也是在思索自己的命运。她可是亲眼看到了柯洛诺斯尘世投影的样子。
……
八月八日。
丙戌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开云举国哀悼，江州城内一片素白。
过往的市民不明白，明明上个月还是张灯结彩，据说总督府要大宴全城，怎么短短半个月的光景，喜事变丧事。
深山陵墓之前。
浮宁宁一脸担忧地看着墓碑前的苏牧，在母亲的提醒下离开，人群渐渐离去，只剩下夏家衰老的三口，还有半个女婿。
夏言开口，喊着：“苏牧。”
“爷爷，叫我小牧就好。”苏牧说。
“……”
夏言沉默许久，从怀中掏出一本带有密码锁的日记本，说：“这是小沫的日记，密码是你的生日，收好吧。”
日记？
苏牧有些意外，他记得夏沫说过，她从来不写日记。
接过那本略显幼稚，与夏沫风格格格不入的粉色密码本。
夏言转身离开。
夏哲一脸灰败，搂着痛苦的宋栀，跟上离开的步伐。
坟前。
苏牧按下密码，打开夏沫的日记本。看到第一篇，眼神微微颤动。
她以前的确不写日记，第一篇是两人重逢的雨幕。
她写着：他今晚孤零零的，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女孩，这是上天创造的偶遇吗？真是一次期盼已久的重逢。
……
北海边的咖啡店，好喜欢！一整天都没人，这根本就是为我专门开的嘛！
……
他居然是继血种？小宁宁啊小宁宁，姐姐要对不起你啦。
……
他就是我的天命！
不然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救我？长得还这么好看，看来我只能以身相许。没办法，谁让他占了我的身子。
不行。
这事要低调，不能让爷爷知道。不然他就死定了！
我要把他藏起来！一辈子！
……
慕芊凝啊慕芊凝，你可真是……蠢货一个。但是，见鬼！他的老师居然这么厉害？我我我……我不会配不上他吧？和可怜的宁宁一样可怜。
……
混蛋！该死！木头！老娘付出这么多，一杯红糖水都没。下次不帮你救宁宁了！
让我救情敌，你怎么想得出来的？
气死我了！
……
浮家家宴。想和我抢男人？晚啦！
……
姐姐让我主动点，我还要怎么主动？就差脱干净任君采撷了！我不要面子吗？
听说他准备去海黎旅游，要不要跟去呢？
……
神奇的海黎之旅！但他怎么会是尘世君王？我还有机会吗？
烦躁ing。
……
沙漠重逢！你别想甩掉我，本小姐赖上你了！
……
苏牧不停向后翻看，直到最后一篇。
——七月十九。
终于，我们终于要圆满啦！好期待！那一天肯定会很幸福吧？穿上嫁衣的我，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吧？
希望这一天，快快到来！
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第六幕：拥抱夏日满怀泡沫，完。）
（第一卷：夏天里的逝光，完。）
……
……
ps：哎，好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