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帅父子的心是彻底凉了。
这就是死局，进退都不行。
黎宣武又想去摸香烟盒，却被黎帅制止，“爸，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他只得把手缩回来，忍不住一声长叹，“这样的皮革厂交到你手里，不是害你吗？”
沈智接着说道：“如果不创新，皮革厂交到谁的手里都是没有未来的。
黎厂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皮革厂想要存活下来就只有一条路，从别处接订单。”
他的话又像是扔下一颗炸弹。
这次连黎帅也是一脸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皮革厂的市场不能只放在那些国营商场，因为它们的未来也堪忧，皮革厂可以另谋出路，例如生产出来的货物可以流向黑市。”
“你这太大胆了吧？”
黎宣武腾的一下子站起来，眼角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沈智却慢条斯理的说道：“现在哪个地方没有黑市？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很多城市的黑市已经形成了规模，他们的销量加起来，也是相当惊人，还不算那些偷偷摸摸走街串户的投机倒把分子。
如果皮革厂能够在这个市场上分一杯羹，您觉得没有前景吗？
您是一个好厂长，我知道您的最大愿望就是让那些职工过上好日子，出了这条路，您别无选择。
当然，我是一个局外人，刚才我说的这些只是建议，采不采纳在于您，如果您不能接受的话，就当我没说。”
黎宣武的力气就像是突然间被抽空，重重的坐回到沙发上。
颤抖的手指想去摸烟盒，一碰到立即又缩了回来。
黎帅赶紧递过去一杯茶，“爸，您喝茶。”
黎宣武喝了一口茶，似乎才缓过劲来，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晚饭做好了，杜美华在厨房里喊：“老黎，过来帮我端菜。”
黎宣武的神色恢复了一下，笑道：“我去端菜，让黎帅陪你聊会。”
黎宣武走进厨房以后，沈智直接问黎帅，“你是怎么想的？”
黎帅目光晶亮，表情焕发着光彩，“我觉得你说得对，皮革厂真的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不进则退，要么不干，干就应该干的漂漂亮亮。
虽然黑市的经营违法，可它确实方便了老百姓。”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事实上，是他的眼界，胸襟和气魄变了。
他身上有了年轻人应该有的那股精气神。
“黎帅，你将来肯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
沈智由衷的赞叹道。
一个人具有了活跃的思维，他就不会甘于平凡，特别是这个特殊的年代。
时势造英雄，说的就是黎帅这种敢于拼，敢于赌的年轻人。
他也突然间想起了刘小翠，她也是属于这一类人。
黎帅的转变应该归功于刘小翠吧。
黎家是真心招待沈智的，晚饭很丰盛，小炒肉，红烧鱼块，牛肉干烧土豆，还有一个蘑菇炖鸡。
“野鸡？”
沈智看着炖鸡问道。
他现在就像是有职业病一样，只要有鸡端上桌，他都会忍不住去辨别一下是土鸡还是野鸡。
黎帅嘿嘿一笑，“对，小翠送了两只过来。”
看这货一副骚贱的模样，沈智揶揄道：“小翠对你不错嘛。”
显然这野鸡是他上次给刘小翠家的。
可能是刘小翠觉得她，疯子，竹竿都有野鸡，所以将自己的匀了两只出来给黎帅。
既然都在一条船上，当然是有鸡一起吃。
刘小翠个性泼辣，刁蛮，可是她也有很多优点，性子直，待人真诚，没有弯弯绕绕的。
她应该已经从心里接受了黎帅这个朋友。
皮革厂的工资发了，职工们开始了正常上班，黎帅又利用自己的关系，加了一条皮鞋生产线，现在一天就可以生产出上百双皮鞋。
——
沈智打算再送一批货给祥叔以后，就回葵花村好好陪陪苏月和孩子。
可是没等两天，皮革厂那边就出事了。
原来是刘小翠经常给生产皮鞋的车间送水果和汽水，被宋平瞧见，他就觉得奇怪，刘小翠干嘛对这两个车间的职工特别好？
宋耀祖被抓，宋平在皮革厂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原来跟着他的那些哥们也主动的跟他划清界限。
他把这一切都怪在了黎帅父子身上，千方百计的想揪住他们的小辫子出一口恶气。
于是趁着晚上，他偷偷溜进生产车间，发现了那批新款皮鞋。
看见那些款式的时候，就露出一抹奸笑。
他在皮革厂也干了五六年，当然知道厂子里不可能生产这种款式的皮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工商局把皮革厂给告了。
好在皮革厂是老企业，工商局也给黎宣武留了一些面子，并没有直接派人到车间去查。
工商局郑局长带着两个科员找到了黎宣武的办公室。
“老黎啊，听说你们厂里生产了一批新款皮鞋，现在有人举报你们私自生产，要走过去资本主义的道路。”
黎宣武马上让人给他们倒茶，心里已经开始打鼓。
但他阅历深，面上并不显，笑呵呵的说道：“谁举报的？总得要有证据吧？”
“郑局长，你们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啊。”
“我们是皮革厂生产皮鞋，不是很正常吗？谁规定不许生产新款的？如果不生产新款的话，怎么迎合市场？”
事实上，宋平只是猜想，就迫不及待去工商局告状了，郑局长走这一趟真正的目的就是给黎宣武提个醒，自己的职工告自己的厂子，这根本就不合理。
像这种人一般都是搅屎棍！
郑局长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有人举报，我们就要彻查，先把你们的出货单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黎宣武的心咯噔一下，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这好说。”
然后吩咐旁边的人说道：“你去找一下黎帅，他昨天拿走了这半年的出货单，让他马上拿来给我。”
“我立即去。”
那个人马上就去找黎帅，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黎帅脑门直冒冷汗，该来的终究是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