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磊不动，于小安也不问。
他知道这个时候航磊需要这样的方式来获取安慰，他根本无需多言，只要静静等着他说出内心的缺口。
好半天。
好像终于得到了一点慰藉，航磊渐渐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怎么了？”于小安在解开束缚的时候说出了关切。
“大姑，大姑她……”航磊觉得嗓子眼像是被堵上了什么东西，一提到大姑就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希望自己看到的白纸黑字是假的，可是大姑的态度印证了一切，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心里面像是被塞了一大团麻布，宁愿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磊子……大姑怎么了？”如果是别的事，于小安或许还能淡定，但牵扯到大姑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对航磊而言，这是多么重要的亲人自然不言而喻。
航磊长长叹了口气，“她，前几天去体检，昨天去拿结果，说，是乳腺癌。她还瞒着我，要不是我今天正好去她房间找书，看到了，她都不会让我知道。”
航磊想起曾经看到过大姑在看一本关于翻译的书，他想借来看看，就打算不问自取，谁知道在书架一排书的上面碰巧看到了那份体检报告。
很明显大姑是想藏起来的，所以才放在那里，那几乎是航磊从来不会去碰触的房间角落，或许这就是命吧，一个从来不看书的人突然就想看书，看书就去找，找的时候就发现了她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航磊看了日期感到天都塌了。
大姑端着杯热牛奶没事人一样的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面如死灰的航磊。
这个每天朝气蓬勃、欢脱如兔的侄子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都冻上了。
她静静地把牛奶放到书桌上，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如常。
“你看到了？”大姑明知故问，航磊手里的报告单她攥了一夜，那天体检的时候，医生已经怀疑有问题了，所以她才会需要光亮，把家里的灯都开着，才能让自己告别那种空虚的恐怖。
遇到事情，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唯一最关心的她的那个人，不管他长得多高多结实了，在她眼里始终是个孩子，不是他不能，而是她不想让他承受一点点的风雨。
航磊从大姑进房间的那一刻起，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一想到面前这个让自己感到最温暖的人或许有一天会永远离开，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住了。
“真的？”他问，“这是真的？没有误诊？”近乎咆哮，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可惜没有。
“真的。”不知道凭什么让一个人在一夜之后就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生死。
她不是不恋生，只是觉得如果在侄子羽翼丰满可以独立的时候离开，不会有一天成为他的负担，那也是极好的。
“再去检查一下，多换几家医院。”航磊近乎命令。
“不会有差别的。”她静如止水，看不出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我求你，大姑，我求你还不行么！再查查，我陪你，咱们一起，再说，这个病很多都能治好的。是吧？我去研究研究，我以前不长记性，听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都没记住，但是很多人都治好了不是吗？”航磊哭了。
大姑把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走到航磊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磊子，人长大了，更要学会接受现实。”
不管现实多么无理与冷酷。
因为人类太渺小，无法改变。
航磊说不出话来。
大姑沉默下来，看着这个不是亲生却超越亲生的孩子，如果真的让她离开，这也是她唯一的牵挂。
“早晚会有这一步的。”她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又觉得此刻的沉默太压抑。
“别说这种话，咱先好好治疗，行不行？”航磊盯着眼前的女人，仿佛现在不多看几眼，马上就要看不到了。
需不需要治疗，该用怎样的治疗，大姑已经详细咨询过医生了，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病情和努力之后会获得的结果，但航磊的心愿她无法忽视，或者可以说她不愿意再看到这个孩子难过，虽然那是无法抗拒的事实。
悲痛终究会来，倒不如满足他的心愿，虽然在她心里，倒不如悄悄走完最后一段路。
听完航磊的陈述，于小安心里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上气。
那个大大咧咧的航磊，那个意气风发的航磊，那个永远罩着他的航磊，此刻就像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小鸟，无依无靠。
“大姑同意住院治疗了？”于小安问，或许事情还是会有转机的，人总该有一线希望的，不然处处都是峭壁，走到哪里都是死路，该有多么绝望。
虽然死亡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但是谁也希望自己的亲人能更长久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是同意了。”航磊脚底下踩着一颗石子，隔着舒适的运动鞋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就那样生生支出一个角，出现在他的脚底，让他无法舒适。
可他偏偏不愿意挪开脚，就如同明知道结果却也不能放弃地劝大姑去治疗。
航磊这话明显还有后半句，是同意了，可是用处不大……么？可是没有希望……么？
明明想要期待柳暗花明，可是为什么一想起来，就总是悲恸打底，心被压的喘不上气来。
这种绝望才叫人更加难受。
于小安自己没有经历过亲人生死，不要说亲人，就连身边的人都鲜少有去世的，要说最近的一次，还是航磊妈妈当年离开，可是时隔几年，这一次又是航磊的至亲……
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要把这些不幸都强加在航磊一个人身上。
有时候想来，虽然家境清贫，但也不至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父母二人把他健健康康养大，供他读书，给他一个完整而健康的家庭，或许真的是最宝贵的财富。
“什么时候住院？经济上需要的话，我可以找啸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