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望舒看着他手腕处清晰可见的青筋，咽了咽口水，气愤地撇头，不再看顾行州。
就像只生气的小兔子，眼睛都红了。
顾行州放下手，凑到她眼前卖乖。
用温柔到能掐出水的声音道：“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人，咱们忍忍好不好？”
庭望舒心中本来就没有多少气，听到顾行州这么说气也消了。
“他们说，我是怪物……”
把她养到三岁的道士这么说。
搞杂耍的胡子大叔也这么说。
顾行州掰过她的脸，让她看自己。
“我和你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有手有脚的，那我是怪物吗？”
庭望舒立即摇头。
顾行州道：“我不是，那你也不是。”
庭望舒那双清澈如潭水的眼睛望着他。
“我是狼养大的，跟你们不一样，你不怕我？”
“为什么怕？”顾行州扶着她脸的手稍稍用力，庭望舒脸蛋的软肉陷进去一个窝窝，“当年若不是你救我，我就死了。”
庭望舒沉默了。
顾行州卸下劲道，温声说：“听我的，不准再觉得自己是怪物了。”
庭望舒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顾行州：“你想说什么？”
庭望舒：“既然我是你的恩人，那你应该听我的才是，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当然因为你现在是我顾少爷名义上的打手！
这句话顾行州没有说出口，失笑道：“那你想让我听你什么？”
庭望舒沉思许久，道：“听我的，我想吃桂花牛乳羹。”
顾行州还是头一次从庭望舒嘴里听说她想吃正常的食物，一时间高兴得手都没地方放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吩咐厨房给你做。”
等到庭望舒十岁的时候，她终于不会再对任何血腥味的东西产生欲望。
甚至在顾行州的刻意引导之下，猪血、鸭血这种美食都不招她喜欢，看见就躲。
“你知不知道你的生辰在哪日？”
顾行州某一日突发奇想问庭望舒。
庭望舒穿着大红色的骑马装，整个人英姿飒爽。
听到顾行州的话后一掌拍碎了习武木桩。
“不晓得，我没过过生辰。”
说话时，眼神忍不住往顾行州那里瞟，还带着些许期待。
顾行州却没什么表示，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早秋时，顾家附近的那条河流映着银杏树变成了金黄色。
庭望舒刚打退一个鬼鬼祟祟趴在墙边企图进顾家偷盗的小偷，就被顾行州的伴读急匆匆叫去了厢房。
她跨过门槛坐到顾行州对面──她在顾行州面前是从来不用遵守规矩的，连“少爷”也不曾叫过。
“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顾行州神神秘秘地问她。
庭望舒：“我不猜。”
顾行州不开心地撇撇嘴，“真没意思。”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彩瓷泥人，献宝似的捧到庭望舒眼前，“喜不喜欢？生辰礼物。”
庭望舒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顾行州诚实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把我们初遇的九月初五定为了你的生辰，可好？”
庭望舒没说好与不好，她从顾行州手心拿起那个泥人，仔细端详片刻，“这做的是──阿黄？”
阿黄是顾家守门的一条大黄狗。
顾行州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一把夺过庭望舒手里的泥人，“不喜欢就还我。”
见他急了，庭望舒连忙拦住要走的他。
“我逗你玩的，其实我看出来了是谁。”
她哄人的时候也依旧面无表情。
顾行州狐疑地问：“那你说是谁。”
庭望舒十分笃定地说：“元宝。”
元宝是顾行州的伴读。
顾行州转身就走。
徒留庭望舒在原地满脑袋问号。
顾行州抱着泥人跑到后院池塘边生闷气。
对着泥人嘟嘟囔囔的。
“你是不是在故意气我呢？”
“我比着你模样来做的看不出来吗？”
“我做了好几天，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好。”
“手上都是刻刀划破的痕迹。”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气鼓鼓地往身后看，庭望舒居然还没来找他！
“不来就不来，我还不稀罕呢！”
晚上用膳的时候，顾行州故意把动静闹得很大。
顾夫人不知道儿子又在抽什么风，端起盘子里的一碗素面放到庭望舒面前。
“阿舒，这是我专门下厨给你做的长寿面，吃了能长寿、幸福、团圆和吉祥，祝你生辰快乐。”
长寿面的热气熏得庭望舒的眼睛有些发酸。
“谢谢夫人。”
不甘心被忽视的顾老爷也拿出红包给庭望舒。
“生辰快乐。这点银票你好好收着，不要被这臭小子骗走了。”
顾行州怒了，“爹你什么意思，我是那种骗人家小姑娘钱的人吗？！”
顾老爷睨他一眼，“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前段时间顾行州不老实去学堂，顾老爷便扣了他的零花钱，可他居然丧心病狂到问庭望舒借钱去酒楼贴秋膘。
顾行州感觉今日人人都与他过不去，低着头独自吃着碗里的菜。
一顿饭的时间，庭望舒偷瞧了顾行州好几眼，神色很是苦恼。
对面的顾夫人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笑道：“行州啊，你明日去学堂把阿舒带上。”
顾行州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为何？”
“你每日黄昏散学，阿舒提前一个时辰候在门口盼你归来，娘看着她如此落寞，心里也不好受。”
顾行州抬起头，用眼神询问庭望舒。
庭望舒诚实地点头，“你不在，家里无趣。”
顾行州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
“既然你那么舍不得我，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用完晚膳，顾行州又把那个泥人塞给了庭望舒。
“真不知道你眼睛怎么长的，看不出来这刻的是你自己。”
庭望舒跟那个泥人大眼瞪小眼。
她还真没看出来。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了两年，顾行州十五岁时跟顾老爷爆发了争吵。
学堂的先生说顾行州念书不认真，还在桌上画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
顾老爷盼着儿子成材，情急之下当着顾家所有人的面扇了顾行州耳光。
顾行州羞愤之下，骑着马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