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办公室的谈话又持续了半小时。
曹寅说了很多。
包括医院的战略规划、学科发展的宏伟蓝图、甚至提到了“国家级重点专科”的申报。
他的话里充满激情，好像心脏中心的成立不仅仅是一项工作，而是一项足以载入医院史册的壮举。
陆安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直到最后，曹寅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下个月卫健委的刘主任要来调研，你准备一下汇报材料，重点突出我们急诊心脏团队的抢救成功率。”
陆安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曹寅：“数据我会整理，但抢救成功率不是靠材料'；突出'；的，是靠实际做出来的。”
空气凝固了一秒。
曹寅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当然，当然。我只是提醒你，领导来的时候，有些亮点可以适当……强调一下。”
陆安没再说话。
他很感谢曹寅书记这段时间对他的帮助，他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自己有系统加持，如果还违背自己意愿和良心来做事，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
走出行政楼时，阳光刺得陆安眯了眯眼。
他摸出手机，陈一东的未读消息跳出来：“谈得怎么样？”
陆安回复道：“晚些聊。”
其实，他知道曹寅的算盘。
政客永远是政客，没有永恒的盟友和敌人。
心脏中心的成立是政绩，是履历上金光闪闪的一笔，是通往更高位置的跳板。
而他自己，不过是曹寅这盘棋里的一枚棋子。
但无所谓。
他抬头看了眼急诊科大楼，某个窗口的监护仪正在闪烁，某个病人的心脏正在跳动。
只要手术台还在，只要病人还需要他，这场游戏就还有得玩。
而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颗棋子！
……
回到自己的急诊科主任办公室。
陆安的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他整个人陷进椅子里，后颈的肌肉终于松懈下来。
他盯着办公桌上那台黑色的座机电话，手指悬在按键上方，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仿佛对方一直在等。
“老师。”陆安的声音很低，“书记找我谈了心脏中心的事。”
电话那头，韩岩的呼吸声微微一顿，随即传来茶杯轻轻放下的声响。
“他让你当副主任？”
“嗯。”
韩岩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和几分冷意。
“那陈一东和傅欢呢？”
“没说。”陆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但听他的意思，心外科和心内科的资源会整合进来，我负责急诊危重症这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韩岩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语气已经变得锐利：“陆安，你知道曹寅为什么选你吗？”
陆安没回答，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陈一东是心胸外科的顶梁柱，傅欢是心内科的老资历，这两个人，哪个不是在自己科室里说一不二的主？”韩岩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如刀，“曹寅要是让他们当心脏中心副主任，他们能完全听他的吗？”
陆安的手指停住了。
“但你不一样。”韩岩继续道，“你太年轻了，虽然技术过硬，但在医院的政治版图上，你资历浅，没有自己的山头，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你好拿捏。”
陆安的呼吸微微一滞。
“曹寅要的不是一个真正能带领心脏中心的人，而是一个能平衡各方势力、又能被他牢牢控制的傀儡。”韩岩的声音冷了下来，“他让你当副主任，不是因为你最适合，而是因为……你最听话。”
陆安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了一下。
“心脏中心成立，是政绩，是履历上最漂亮的一笔。”韩岩继续道，“但曹寅要的不是心脏中心发展得多好，而是这个项目能给他带来多少政治资本。”
“他想往上爬。”陆安低声道。
“没错。”韩岩冷笑一声，“他在领导层混得风生水起，靠的就是这一套把资源整合成自己的政绩，把人才变成自己的棋子。”
陆安想起曹寅办公室里那杯冒着热气的龙井，想起他谈起“国家级重点专科”时眼里闪烁的光，想起他最后那句“领导来的时候，有些亮点可以适当强调一下”。
原来如此！
“在曹寅的设想当中，陈一东和傅欢不会甘心被一个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人压一头。”韩岩的声音打断了陆安的思绪，“曹寅要的就是这种微妙的平衡，让你们互相牵制，而他再出手，坐收渔利。”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韩岩的语气缓和下来：“陆安，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顺着曹寅的意思，当这个副主任，配合他的政治游戏，换取未来的资源倾斜。”
“第二，”韩岩的声音沉了下来，“拒绝他，但代价是你可能会被边缘化。”
陆安的手指攥紧了电话线。
“老师，”陆安沉下心，“如果换做是您，您会怎么选？”
韩岩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沧桑：“我？我当年就是因为不肯配合这种游戏，才止步于此！"；
陆安微眯着眼睛。
“但你和我不一样。”韩岩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他话锋一转，“你有技术，有魄力，更重要的是你有病人。”
“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曹寅要的是政绩，但你要的是什么？”韩岩反问，“是手术台上的病人活下来，还是行政楼里的领导满意？”
陆安的呼吸渐渐平稳。
“心脏中心如果真的成立，资源整合，对病人是好事。”韩岩继续道，“你可以利用这个平台，做更多事，但前提是，别让自己变成曹寅的提线木偶。”
挂断电话后，陆安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一东发来的消息：“晚上七点，老傅和我、你，咱三组个局？”
陆安看着这条消息，忽然笑了。
他立刻回复了一个："；好。"；
既然曹寅想让他们互相牵制，那他就偏要看看。
这盘棋，到底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