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不出来，就别笑。”巫灵仙将桌上的药一收，装入布包，传来阿依兰：“交给阿银，他的药性该发作了。”
“是，大巫。”阿依兰接过药，看都没看跪地的李从宜，径直走过。
李从宜跌坐在地，他以为他追随的将是平步青云，兜兜转转却依旧是大巫，或许这就是命，他认了。
也许并非坏事，旁的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虞王命卜祝司研究的是长生之法，不论药或者术，既然能长生，必然也能治愈夫人。
他眼中有亮光闪过，随即跪直了身子，左右自己已经绑在了这条船上：“大巫，求大巫怜悯，救救我夫人。就算反了大虞，我也愿意！”
“你啊，心思还是如此玲珑多思。”巫灵仙抬手虚虚一托。
李从宜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抬着双臂，缓缓站了起来：“大巫？”他不明白这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长生是没法，但治好她的病，自然老死却是可以的。”巫灵仙一句话，就给李从宜一颗定心丸：“但是，先得你配合得好。”
“大巫，需要我做什么？请说。只要能让夫人好好活到寿终就寝，我什么都可以做。”李从宜立刻应下，又担心此事难成：“可之前大巫明明说只能增寿十年，她命中如此。现在为何又？”
“当初我只是巫灵，现在是大巫，自然能做到巫灵无能为力之事。何况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树心玉’。”巫灵仙绕过调配药方的桌案，一步步走向李从宜。
李从宜明明比对方高了一个头，却总觉得需要仰视：“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们也有可能长生。”
“长生？”巫灵仙微微侧头，突然笑出声：“你可知何为长生？死即长生。
纵观藏书，服用我族“不死药”的异族，正神窫窳（注一），复生为凶兽，害人无数，终又被后羿奉命斩杀。
人有嫦娥，服之飞升，这飞升指的是三魂七魄弃身而去。简单说，身死成仙。不过是太多传说美化了而已。
人承受不了“不死药”的神力，而神又消耗不了“不死药”的神怨。
唯有巫族为灵，不受神怨，可在我们成巫、觋之后服之，也不过是增寿千载。你还想要吗？”
“可我所知，西王母赐药后羿时说他们夫妻一人一半可长生不老，一人服之可成仙。”李从宜质疑道，为了救夫人，他这些年也看了不少杂谈神迹。
巫灵仙轻轻点头，“可你不知，此药是后羿盗取，一人一半成为僵，六界之外，无死时，但食人血而活，亦会被人所灭。
神灵寿有万万劫，一劫万万年。但他们会有战争，会生病，会受伤，会被杀，所以我族练药以奉。至今并未有真正的不死药。”
“所以，你要将虞王变成怪物？！”李从宜瞪大双眼，这是多么歹毒的心思？她怎么能成为被天地认可的大巫呢？毫无半点巫族的仁慈。
“是。”巫灵仙坐在桌前，到了杯水，一点一点轻抿：“他执念长生，我赐他长生，至于之后，不在我能掌控的范围。”
“可是他会吃人！会吃人！”李从宜惊恐地看着巫灵仙，他害怕成为被吃的那个：“为什么？巫族隐世数百年，为什么你要入世？要成为祸害？”
巫灵仙看着李从宜，眼圈微微泛红，嘴角却撩起笑意，眼中却冰冷彻骨：“哈哈哈……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为了被他杀死的三百余口巫族！
我族人为大虞祭天祈福降灵，保百姓年年丰收，可得到了什么？悄然消失。
你现在站的这块地方，十年前遍布鲜血。
你可见过血红色的天空，大地？满目堆堆叠叠的尸体，残肢断臂？
我们庇护大虞，可却是被大虞王所杀！多讽刺！”
李从宜跌坐地上，惊恐于巫灵仙的描述，也惊恐于自己知道了太多秘密，而这些他就算告诉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去向虞王揭发，最后可能被虞王认为觊觎不死药先一步赐死。
这一刻他才发现，不管大巫告不告诉他这些，他都逃不开。
因为他是虞承烨用得最顺手的奴才，区别再与跟着大巫，还有一线生机：“大巫，我要如何配合。”
“囚虞王，假圣旨。”巫灵仙淡淡开口，仿佛说得是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
李从宜直摇头：“我做不到。大王有两队暗卫，稍有异常，就是身首异处。”
巫灵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放心，不是现在。你做好准备，很快的。”
“是。我定会遵照大巫指令。”李从宜深吸了一口气应声道，再不敢提来时想询问有关夫人的事。
巫灵仙右手一挥，撤去了与外界隔绝的阵法：“若无他事，你退下吧！”
耳旁传来刺耳的痛呼，是每日侯爷都会上演的一幕。
这一刻李从宜才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真的只是巫灵仙可有可无的手下，连所谓合作的资格都没有，她选择自己，仅仅是顺手而为，弄死自己，换个旁人也是易事，“遵命，大巫。”
他跪退出帐篷后，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恢复了以往得势的模样，想要好好活着，就要做得比以往更好，让虞承烨全心全意的信任。
阿依兰微微颔首，目送李从宜离开，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虞景钰的哀嚎直到午时才散去，整个人虚脱地趴在桌子上，一口一口猛灌着水。
学着干嚎比真的疼痛嚎叫难多了，实在没办法，喊申姜用力点自己痛穴，才一次次叫出来。
午后，虞承烨大手一挥，众官员如同来时，一深一浅，徒步下山。
至于随行行礼早就由禁卫军分批次送到山下了。
不用一步三叩，比来时轻松不少，从半山腰到山脚，不过一个时辰。
虞承烨坐到辇车上，对李从宜耳语几句。
李从宜站在辇车旁高声唱喝：“年祭归，五谷丰，众神护，邪祟回避！生人回避！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