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个电话都是关机，发出的消息也没回，早上起来司献眼皮直跳，约莫是没睡好，精神不佳，人恹恹地去上学。
周五没有晚自习，放学铃声一响司献就背着书包蹿出门，脚步轻快穿过人流，身后慢一步下楼的周扬在后面喊：“你等等我们！”
他没回头，充耳不闻。
虞松雨刚结束最后一节课，揉着脖子来到窗边放松眼睛，低头向下一看，有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单元楼下。
手机还没开机，司献仰头发现她，伸手挥了挥。
片刻后，两人面对面站定。
早几天就立了冬，傍晚天冷更甚，天际灰白，看上去真像快要下雪的天气。
司献跑来的，穿着羽绒服，额前起一层薄汗，被风一吹透着丝丝凉意。他撩了把头发，将眼前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轻声问：“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忘记充电，关机了。”
虞松雨垂着眼睛，目光落在小猪拖鞋上，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攥紧，“找我有事？”
反常，这是他昨晚琢磨明白的，今天再一见面，就觉得她浑身写满不对劲。
“也没什么事……”
司献往前一步，想要帮她拉上外套拉链，手还没伸出去，虞松雨后退拉开距离，总算抬眼看他，一双明眸沉重而又深邃。
“发传单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对吗？”
“钱玥都告诉我了，包括让我去理发店收银。”她开口，嗓音比风轻，“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海城冬天太干燥，嘴唇老是起皮，虞松雨吃过午饭涂了唇膏，此时紧张，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唇，立刻尝到甜滋滋的橙子味。
“司献，我有看过心理医生，不想出门，不想跟人交流的症状已经在逐步缓解。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恰好你问了，我也不想对朋友有所隐瞒。”
时间回到发传单的那天晚上，虞松雨从停车场出来碰到了钱玥，她看到自己很快完成任务，很是惊讶，“司献还说让我当最后一名照顾照顾你，你这麻溜程度真的需要我照顾吗？”
虞松雨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钱玥吃醋，眼底压着不快，“他前几天让我跟我妈商量，说趁着店庆发传单宣传一下，你们都会来帮忙。然后让我今天晚上手下留情，一定要比你发出去的少，给你留点面子。”
虞松雨一直都知道他心思细腻，很懂得照顾别人，这样做也只是因为自己初来乍到，出于礼貌让让自己罢了。
可昨天去钱玥家吃饭，她又告诉自己，早上司献给她打过电话，要她把自己叫去家里吃饭，然后体验一下收银的工作。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虞松雨深敛眉心，唇角紧抿着。
“想让你更加坚强，习惯被拒绝。”
司献目光清澈明朗，略显成熟的棱角线条划出坚韧的弧度，他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
“你总是给我一种脆弱、难过的感觉。很奇怪是不是？明明你也在笑，但我还是觉得你并不快乐。”
他眼里盛满女孩的身影，溢出点点心疼，“那天你说的话我猜到是什么了，可是我没办法帮你。”
自作主张做这些以为能帮到她，然则却令她看上去比之前的状态还差。
抑郁症对于司献来说并不陌生。第一次从方淑华那里知道她的情况，他表现出同情可怜的心态。
可等真的和她接触以后，每次看到她扬起的微笑，司献都觉得心脏在被人狠狠揉捏。
酸涩，难捱。
氛围归于沉默，偶尔有人路过，频频投来惊艳目光。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虞松雨瘦弱的身体裹在外套里，迎着冬季寒风，像芦苇般坚韧、不容拒绝，“真的很谢谢你的好意。”
持续八年的抗抑郁治疗效果显着，虞松雨早就已经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她不想司献迁就她同情她，更不想他把自己当成病人对待。
见面不欢而散。
司献出于好意没有错，是虞松雨抹不过弯儿，无法控制的感到焦躁、疲惫、绝望。
深夜时刻，虞松雨蹲在床尾，脑中闪过下午的画面。司献眼中复杂的情愫，自己固执的模样一遍遍重复，她喘息加重，痛苦的闭上眼。唇瓣咬出了血，在同一个名叫“偏执”的怪物斗争。
一连几天两人都没有通话和互发消息，司献忙着迎接复赛，时间一挤再挤，学到凌晨才带着一身疲惫倒在床上。
手机亮着，停留在和虞松雨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的几行字始终待在原地。
虞松雨变得迟钝烦躁，卷子写不下去，干脆请假连课也不上。没有告诉苏柏辰自己的情况，自虐一样停了安眠药，睁着眼看天黑天亮。
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三天下午，书艺彤拿下舞蹈比赛冠军，妆都来不及卸，在化妆间拨通闺蜜的电话，迫不及待地分享。
她看到虞松雨眼下明显的乌青痕迹，雀跃戛然而止，继而涌上浓浓担忧，“阿虞，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啊？”
“是有一点。”虞松雨承认，漫不经心地撑着头笑，“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大事小事它都是事啊。”书艺彤不赞同她这种说法，语气都带了娇嗔的意味，“给姐说说，让姐好好开导开导你。”
“就是太想你了。知心大姐姐，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开导？”
虞松雨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喜欢撒娇，书艺彤从前就见识过她这幅样子，心里乐意哄，专挑好听的说。
“这个好办呀，我下礼拜飞过去看你。”
书艺彤笑容温柔，双手捧着脸，全然拿她当小孩子哄，“给你带点好吃的，陪你玩儿两天，要不干脆我让我爸给我办转学，我住过去得了。”
虞松雨痴痴笑起来，被哄服帖了，整个人像刚做成的，又软又甜。沉默了会儿才老实交代：“我跟新朋友吵架了。”
书艺彤不信，说：“你知道吵架俩字怎么写吗？肯定又是你钻牛角尖把人气走了吧。”
虞松雨垂着头，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瞳色黯然，“那天他问我为什么不去学校，我就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他了。当时说的隐晦，但我感觉他能猜到。”
书艺彤点头，“然后呢？”
“然后晚上他打电话说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发传单，还让我去理发店当收银员，说想让我习惯被拒绝的感觉。”
钱玥说的话虞松雨原封不动说给书艺彤，她听完之后凝眉深思，良久憋出一句：“我觉得他做的对。”
书艺彤刚知道虞松雨得抑郁症那阵子，也想过做点什么能帮她早日康复。
什么挑战随机采访路人，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专出刁难人的惩罚，一系列能让社恐人当场去世的措施都试了，效果微乎其微。
那件事过后，书艺彤琢磨明白一件事，虞松雨得的是心病，跟社恐内向没多大关系。
这姑娘说坚强也很坚强，做游戏输了也玩得起，拿着话筒满大街采访路人。
事后书艺彤问她那时候怎么不抵触了，她回答说一想到这是任务，有目的性，紧张就变得不重要。
书艺彤彻底没辙，只能宠着哄着，好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喜欢她。
书艺彤叹气，心疼明晃晃写在脸上，“你这位新朋友的想法就跟我那时候差不多了总以为只要做的足够多就能帮到你。但那时候也没见你跟我闹别扭啊。”
“我不想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