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莫青姝，你有什么资格来对寡人说教？你又能比寡人好到哪儿去？不是照样被困在这里千年。”姜承乾话语嚣张又满是不屑，他目光里带着轻蔑，俯视着台下之人，像是在俯瞰蝼蚁一般。
“阿娘……”姜璃小声呢喃着，双手紧攥着张启灵的衣襟，却没有半点勇气抬头，她内心无比挣扎，指甲透过衣料扣在肉里，才叫人勉强清醒些。
张启灵缓缓抬起那还沾染着血污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随即像是耳语般低沉的声音响起：
“别怕，我在。”
不知道是因为身旁人的安慰，还是因为心中那挥之不去的念想，当她听到耳边再度响起那道许久不曾听到的声音时，她终是忍不住转过了身。
“陛下怎就那般确信，臣妇是被困在此处的？”莫青姝只是淡淡勾起唇角，笑意从那清浅的弧度中显露，话语里的反问，却在此刻像是一把刀子朝姜承乾扎了过去。
同样因为这话愣住的，还有姜璃，她转过身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眼中只余震惊。
自己梦醒时分心中所念之人，就这样站在自己了自己身后，那种感觉，一如当时与姜砚重逢之感。
她张了张嘴，心中憋着千言万语，可在此刻却是连个音符都吐不出来。
莫青姝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她不顾已经震惊得站起身的姜承乾，而是微微低下头，垂着眸子看向跪坐在地上的姜璃。
母女二人时隔千年再度重逢，四目相对之间，好似那上千年的时光也随之烟消云散，就好像从没有经历过那些苦难，就好像，她们依然是她们……
“阿……阿娘……”
两个字，两个单音发出来的时候，姜璃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如此沙哑，像是浸着血一样。
莫青姝依然同从前那般，温柔得像是一缕春风，拂面而过，她只是静静看着姜璃，那眼中的心疼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这些年，我们长乐辛苦了。”她心疼得伸手想要去抚慰女儿的脸，可当姜璃想要握住她的手时，却见两只手相互穿透，怎么也握不住。
姜璃愣在了原地，她眸中带着迷茫，可当她抬眸看向自己母亲时，就只见她摇了摇头，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阿娘，阿娘你别离开长乐了好不好？”姜璃心里清楚得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祈求着，那是卑微到骨子里的祈祷，她第一次想要祈求神明能听到自己的话。
“能再看到长乐，阿娘已是心满意足，这便是阿爹阿娘的心血没有白费。”莫青姝温柔得抚摸着姜璃的发顶，那一刻，她们好像真的能感知到对方一般。
姜璃却满脑子都是阿娘的话，阿爹阿娘的心血，一时间，她有些不解，突然想到，阿兄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自己，又或是说，还有他不知道的。
不等她问出口，就听到莫青姝自顾自开口道：
“长乐出生时本是天降祥瑞，阿娘原也以为如此，想到等你长大些便可承我的衣钵，做姜国的祭司，做巫族的巫女，可当我替你推算命格时，却算出你命贵而短，是有早夭之兆，为了叫摆脱这命格，我便同你阿爹商议，离开帝丘，去往封地，逃离朝堂漩涡，而后又替你与天道院庄子衿结亲缘，以此来护你周全，为了不叫你重新踏上我的老路，我便从巫族小辈里，选出了一个天定巫女，送入了皇宫。”
那个巫女，就是被莫青姝从巫族千挑万选出来的莫锦婳，只是那时的两人，一个需要找人顶替巫女，一个迫切想要成为巫女。
“长乐，阿娘知晓一切皆为命数，逃不掉的终究会以其他方式找来，故而当年一别，我们一家人也就此分别，可阿娘知晓，我的长乐会活下来的，所以，我便早早留了这镯子下来。”
闻言，姜璃怔怔得抬起了手，望着那只挂在自己手腕上的银色手镯，她耳边仿佛再次响起了那道清脆的银铃声，就着阿娘温柔入耳的声音，一切都好似一场梦。
一时间，之前遇到的所有不解都了答案，能带人走出幻境的银铃，还能喝退手镯，竟都是阿娘一早便算出来留给自己的。
她竟早就知晓了自己会是这般结局，早就算到了，自己会活着，甚至会来到这地宫，他们做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再看一眼，自己那背负着短命命格本该早夭的女儿一眼。
原来，她的命，早在出生那一刻起，就该结了。
“长乐什么都不要，长乐只想守在阿娘身边，阿娘……别抛下长乐了好不好？”姜璃祈求着，伸手想要去抓莫青姝的衣角，可那明明在眼前的洁白衣裙，却犹如泡影，叫她怎么也抓不住。
就在此时，沉寂许久的姜承乾却是突然拍了拍手，掌声在这伤怀的气氛下显得格格不入，他似乎很快从刚刚的震惊中走了出来，甚至与之释怀。
“寡人当真是看不惯这重逢之景，只怪当时怎的就没仔细些，竟叫你用了这种手段留到了如今。”
他话里带着懊悔，也的确如此，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到底还是被莫青姝给摆了一道。
他目光中带着狠厉，被衣袖遮挡住的手似乎在有着什么动作，姜璃却在此刻听到了那藏匿在地缝之中的声响，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起身挡在了莫青姝的面前。
“阿娘小心！”
“以吾之灵，唤请红莲业火，焚毁众敌之躯！”
刹那间，火光冲天，巨大的灼烧感在这高台之上蔓延开，只听到什么东西被烧得咯吱作响，撞在了岩壁上引得碎石泥沙俱下。
姜璃反应的极快，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出手叫站在她身后的莫青姝都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目光，张启灵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伤口处撕裂的痛感叫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可也仅限于此，再无其他。
业火散尽，只是一眨眼间，只见地上多了几条烧成灰烬的藤蔓，王位之上的姜承乾也狼狈不堪，华贵的衣服上被烧得多了不少洞，脸上甚至都沾染了烟灰。
只见他怒不可遏，手重重砸在了扶手上，站起身就要反击。
“尔等小人也敢对寡人出手，找死！”
那威胁的话语在姜璃听来却像是一缕风，吹过也就吹过了，她站在莫青姝与张启灵的前面，没有半点退缩之意，眼中也满是坚毅。
她只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是自己用命也要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