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颜......”
眼见祈颜少女身死，红衣人愣了一下，随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猛然挣开桎梏住自己的手。
一种万蚁噬心的细微且密集的痛意自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的面上闪过迷茫，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明明受伤的人，死去的人，不是自己——
思维尚未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却为他做了相当诚实的反应。
他不受控制地朝着祈颜的尸身走去，那瘦削的背影，莫名狼狈落魄。
“你！”
青灵唇角的弧度还未展开，便硬生生僵住。
它怎么也没想到，本来相当纯粹的持剑者，短短一段时间，便对它有了反抗之心。
这让它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既然有了苗头，为了防患于未然，不如——
电光火石间，青衣少年便已经起身而上，以掌为刃，朝着红衣人攻去。
它这一击没有丝毫留手的成分，一旦击中，那么...持剑者魂飞魄散也不是不可能。
时间似乎是个轮回，很久之前，是它的本体让持剑者灵魂破碎。
而现在，更强的它的一掌，就有可能彻底抹掉这位剑魂存在的痕迹。
本来按照契约，红衣人作为它的主人，只要他不愿意，它是伤不了他的，但聚魂山庄的实力的升华，让它对灵魂的认知，也紧跟着变得更为透彻。
现在的红衣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持剑者，而持剑者的身份，却是唯一且完整的。
在它还没毁掉那片带有记忆的灵魂碎片前，红衣人就不是完整的，而它毁掉那片灵魂碎片后，他就更不完整了。
它能毁掉那片灵魂碎片，就是红衣人已经失去持剑者身份的最好证明。
所以现在的他，可不是什么无法被伤害的持剑者。
本来它留着红衣人还有点用处，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它出掌的速度极快，并且悄无声息，就连身为上剑门弟子的暖月，都没看清楚它是怎么出手的。
当她看清时，青衣少年利落果断的一击，已经要打在红衣公子的后背上。
“小心！”
她立刻开口提醒，但心知，恐怕为时已晚。
这里...这里又要有一个人，死在青灵剑的手里了吗？
眼见就要得手，就连青灵的嘴角，也禁不住微微勾了起来。
它也想清楚了，等它解决掉红衣人这个麻烦，寻到乔连溪的那缕发丝，它就带着青青去青帝的庙宇，去那里寻求重塑肉身之法。
它要将乔连溪的肉身，借助青帝的力量重塑，由它亲手塑造出来的肉身，既杜绝了乔连溪身上可能仍旧存在的契约，后续带来麻烦的可能，也能让乔连溪，真正意义上复苏。
它是想明白了，它一直忌惮的，不过是那份契约所带来的能力和力量，而并非乔连溪本身。
时间是消磨执念的良药，只要乔连溪留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天，他自己会想开，会愿意陪伴自己。
而它，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而那缕发丝，就是引子，借助青帝神力，重塑肉身的引子。
这想法伴着雷霆一击的一掌，却是轰然落空。
近在眼前的红衣人，猛然消失了踪迹。
怎么会！
青衣少年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红衣人的背影，出现在更前方，青灵剑看到了前方的少年，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青灵剑，吾走的剑道，自然也是爱剑之人，念你化灵化形不易，本不欲伤你，但你似乎，欺我...太甚。”
声音仍旧是红衣人的声音，只是相比于红衣人，这道声音，古井无波，相当平静，平静得没有任何情感的掺杂。
青灵眯起了眼睛，右手之中，已经不动声色地凝出了一把古朴的青色长剑。
正是它的本体——青灵剑。
它化形以来，从未用过这把剑，但到现在，是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你连凡间事，也要掺上一脚吗？”
它嘴里说着，手中剑却已然出鞘。
红衣少年迅速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只是挥手动作之间，一把没有任何装饰，甚至看起来相当不凝实的剑已然在手。
但这样一把剑被他使着，却有如神器。
仅仅一个转身，青灵那迅猛无比的攻势，便被其轻松化解。
“你还差得远。”
他淡淡评价。
铮——
两剑相触，发出的剑鸣音有瞬间让躲在一旁的暖月耳朵有片刻的耳鸣。
她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但随即，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倚桌瘫坐在地的绿裙少女，即使眼睛处不再有液体流出，那里已然一片空洞。
而先前顺着她脸颊流出的液体，此刻已经干涸，凝固在她的面容上，倒映得一张原本无害的脸，像来自地府的恶鬼。
她呆的地方，离打斗的两位可以说是相当近，万一被波及——
思及此，暖月安抚了几句身旁受了惊的锦儿，同她一起，将绿裙少女悄悄移到了外室。
“姑...姑娘，屋里那两位看起来都不是好招惹的，我们把她放在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强忍着恐惧将绿裙少女放在榻上，锦儿望向自家姑娘。
“锦儿，你先走，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桑妈妈......我待会就下去。”
“可是——”
锦儿看了一眼屋内，她有些担心自家姑娘。
“别可是了，快去。”
暖月眉头微皱，轻声催促。
眼看着锦儿面色复杂地跑了出去，穿着杏黄衣衫的姑娘正欲去拿自己常备下的药，手却被躺在榻上的少女一把抓住。
“你...还醒着？”她扭头，有些诧异。
少女点了点头，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是弹琵琶的那个姑娘吧？你要去哪里？”
“你现在还伤着，我去拿——”
愣了一下，暖月柔声道。
“不用了，再好的药也无法医治内在的创伤...姑娘你能不能，用你的琵琶，为我弹奏一曲？”
“我真的...很需要它。”
绿裙少女说得很是真诚。
“什么曲子都可以，当然，如果是我来这里之前弹的那首，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我的琵琶，还在内室，而且现在那里——”
暖月闻言，心下一动，她下意识去做出了弹奏的动作，却恍然发现，刚刚为了将这位叫青青的少女挪出来，她已经把琵琶，丢在一边了。
少女却是咧唇一笑，“姑娘只管放心去拿，如果没猜错的话，里面的两位可都是非必要不杀生的。”
暖月犹豫了几息，最终还是咬了咬唇，决定去一趟。
只是走前，她将一样东西，放到了少女的手上。
“青青姑娘，我也不知道只是为了让你听首曲儿，去这一趟值不值得，但如果我遭遇不测，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件事情。”
绿裙少女摸着手里如玉般光滑的圆形球状物体，仰起头来，空洞的眼眶，正对向杏黄衣衫姑娘。
“什么事情？”她问。
现在的她看起来温和有礼，倒是和刚才疯狂、娇蛮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还是在经历这样的剧变之后，暖月禁不住有些疑惑。
但她还是很快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实不相瞒，姑娘手里拿的是我宗门独有的信物，如果我最终没能为姑娘弹奏一曲，还请姑娘随身带着它。”
“我的某位师兄师姐或者师弟师妹，也许有一天能寻到它，将其带回宗门。”
她这话说出来，是经过了一番思量的，这个叫青青的少女显然跟青灵剑走得极近，她正愁一旦青灵这次死不了，带着人离开这里，她该怎么样确定青灵的位置。
现在情绪显然稳定许多的少女，倒是给了她一个思路。
她不妨为少女涉这个险，无论成功与否，这个过命的人情她都是卖给了少女，而只要少女肯留着所谓的信物，青灵剑的行踪，上剑门的人便不会丢失。
而早在先前，她就已经暗地里将青灵剑出现的消息借由秘法向宗内传达了。
将上剑门独有的觅迹石托付给一个青灵剑大概率不会伤害的人，是最关键一环。
绿裙少女听完话，点点头，将手里的石头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其实你不必太过恐惧，我说了你能回来，那就必定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