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只觉得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同时，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原来，海棠早已看出她的异样，却一直守口如瓶；
原来，她之前在萧晴柔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个被砍断手脚的宫人，就是海棠；
她是不是也觉醒了记忆？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些事，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但这个圆圆脸、爱八卦、爱吃、始终热爱生活的小姑娘，永远会鲜明地活在她的记忆里。
岁月悠长，故人不老。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明黄的寝衣和缓缓起伏的胸膛，鼻尖萦绕的也是熟悉的龙涎香。
她被李治紧紧抱在怀里。
一抬头，便是还包着纱布的颈子，伤口的血迹微微沁了出来，萧筱忍着心底的颤抖，伸手想摸一摸。
刚把手抽出来，李治立即警觉地惊醒。
第一个动作，便是低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小小？”李治试探地唤道。
“哎。”
萧筱只应了一声，便觉眼眶发胀，现了哭音。
李治也红了眼，蓦然又笑开，再唤：
“小小。”
“哎。”
他唤一声，她便应一声。
李治再忍不住，将她紧紧拥回怀抱，吻上她的额头，哑了声音道：
“小小，你终于回来了。”
萧筱却急了，推他，“你别这么用力，先让我看看伤势。”
“等会再看。”
“九郎，我就看一眼。”
“不。”
李治就这么抱着她，把头埋在颈侧，怎么也不松开，声音也闷闷的。
“雉奴，你听话…”
原本一听萧筱这么唤他就炸毛的李治，却只蹭了蹭头，含糊着抗议：
“小小乖，让我再多抱抱你。我老觉得，自己现在还在做梦。”
萧筱心头仿佛被人掐了一把，又酸又疼。
她不再挣扎，伸手回抱住李治，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安抚他的不安。
“不是梦，其实我一直都在。我能听到你跟我说话，只是醒不过来，也无法回应。辛苦你了，九郎。”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小小，谢谢你没有放弃，竭尽全力回到我的身边。”
“我答应过你的，永远不离不弃。”
李治素来不信鬼神，但在这一刻，也情不自禁感谢老天的仁慈，没有把萧筱从他身边夺走。
两人这般抱着，絮絮着说了好多话，仿佛要把这几个月亏欠的，一次性都说完。
直到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陛下，您醒了？”
是齐秉义，想是等着伺候更衣洗漱呢。
李治本不想理，萧筱却抢先一步扬声道：“陛下醒了，进来吧。”
这声一出，齐秉义险些老泪纵横。
老天保佑，宸妃娘娘也醒了。
想想前夜，陛下血流了一脖子还抱着人不肯撒手，可把他吓了个够呛。
那日祛除邪祟后，宸妃娘娘睡了一天一夜，陛下就守了一天一夜。
若真有个好歹，还不知陛下如何疯魔呢。
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齐秉义推门而入，后头宫人也跟着络绎而入。
只见两人正坐在床榻上，宸妃看着陛下的伤口直皱眉：“还是先换药吧。”
他忙道：“太医令正在偏殿等着呢。”
“那一会更衣洗漱完，我陪九郎去换药。”
看着陛下笑着乖乖点头，齐秉义暗暗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娘娘，昨天他劝陛下换药劝得嘴皮子都干了。
等到了偏殿时，萧筱才发现除了太医令，还有个须发皆白，仙气飘飘的老人家。
“孙神医也在，正好为宸妃把把脉。”
孙神医？
孙思邈！？
“老朽见过宸妃娘娘。”
孙思邈还没行完礼，双手就被握住了。
！！？？
“您就是药王大人？”萧筱没法不激动，她现在的心情无异于追星女孩见到偶像真人。
这可是孙思邈啊啊啊！她竟然能见到活的！
他所着的《千金方》是中国第一部医学百科全书，流传千年，堪称中医瑰宝。
孙思邈到底见多识广的长者，惊讶了一会也就笑呵呵道：“药王之名实不敢当，不过是世人谬赞，娘娘也听过老朽虚名？”
“您曾说过：‘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自己的医书也因此冠之以‘千金’之名。老先生不仅医术精湛，医德更是令人敬仰，这不是虚名，而是百姓对您的真心感恩敬佩。”
萧筱松开手，竟合手拜了一礼，“得见药王，实在是我此生之荣幸。”
“娘娘，使不得。”
孙思邈连忙阻拦，李治本来一直微笑旁观，此时才道：
“多亏神医妙手，才让宸妃病愈，这一礼您自然当得。话说回来，妙应真人医术如此精湛，不如日后就留在京城吧。”
太医令也在一旁敲边鼓，“这几日，臣有幸向神医探讨医术，已觉受益匪浅，若能长居京城，实乃京城百姓之福，我等医官之福。”
这倒把孙思邈唬了一跳，还以为是三人联合着，又想授个官职将他困在宫里。
连连摆手道：“老朽乡野之人，性喜冲淡，长安乃达官贵人之所，实是待不习惯。待娘娘病愈，老朽便要告辞出京的。”
李治与萧筱对视一眼，萧筱也希望孙思邈能留下，但更敬佩他不慕富贵，行医于乡里，造福于百姓的医德。
她思考半晌，才道：“孙药王一生行医，足迹遍布大唐，实在令人敬佩。只是单以一人之力，如何能解百万人困疾之苦？
药王若有心，可愿以一生之所学，为大唐撰写一本药典？如此，可使天下医官受教，也可造福后世百姓。”
一本国家级的药典？
这个诱惑确实太大，这不仅能青史留名，更重要的是，能以朝廷之名颁行天下，成为各级医师的教科书，最大程度让百姓受益。
眼见孙思邈动摇，李治连忙加码允诺：“若真人首肯，朕即刻下旨，以您为主导，令朝廷上下一致配合，完成这部旷世巨作。”
得到了皇帝的保证，孙思邈终于下定决心。
“难得陛下如此雄心，既如此，老朽便忝颜接下此重任，代天下黎民百姓，多谢陛下！”
李治龙颜大悦：“好，那这本药典就命名为……”
他看向萧筱，后者同样微笑以对：“就叫《唐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