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记像是没看出杨大姐脸上的紧张，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把茶杯放到桌上之后，他才看向杨大姐，“素云同志，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来吗？”
杨大姐的脸色有些不自在，“是不是为了建纪念碑的事？”
陈书记笑了笑，“素云同志，你也是个老革命了，我想问问你，建纪念碑这件事你是真的不同意吗？”
杨素云脸皮一紧，“咱们公社真的没钱，财政拨不出那么多钱来……”
“咱们公社是穷，以前咱们同志更穷，可咱们再怎么穷，也不能忘本呀。”
他这话就有些重了，杨大姐顿时面红耳赤，“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参加过革命，当然知道当年的不容易。
我不是反对这件事，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太大了，得慢慢讨论。”
“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小沈的意见？”
“同意，我同意。”
陈书记无声叹息，“杨大姐，小沈虽然年轻，但她是一个好同志。
在她身上，我能看到咱们以前战友们身上，那种不畏困难，勇往向前的勇气。
不过小沈这人也因为年轻，有时候说话做事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你往后多提点提点她。”
杨大姐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哪里是想让自己提点沈安念，他这是在提点自己呢。
自己跟沈安念的恩怨他都知道，他让自己把事情放下，不要针对沈安念。
“陈书记，我知道了。”
“那没事了。”
“书记，那我就先出去了。”
杨大姐撑着桌子站起身，使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至于狼狈踉跄离开。
她的的确确不喜欢沈安念，不只是因为她抢了属于自己女儿的工作，还因为她太冒尖了。
她是有些本事，可她太过锋芒毕露，就会灼伤到别人。
杨大姐非常不喜欢这样张扬的人，更何况她还曾经让自己那么丢人过。
可这样一个人，却能在张副主任手底下安然脱身，还颇得陈书记的重用，她就算再讨厌她，也只能忍着这口气。
忍忍吧，再忍一忍。
就她这样的性子，终有一天会得罪人。
等到那一天，也是她跟沈安念清算的时候。
沈安念回到办公室，开始写自己的报告。
何晓莹敲门走进来，眼眶有点红，神情还有些激动。
沈安念被她用那种目光看着，有些莫名其妙。
“晓莹，你找我有事？”
何晓莹摇摇头，“我过来是想要告诉你，你刚刚在会议上说得实在太好了，我太感动了。”
沈安念：……
原来她这是感动的表现。
“我只是有感而发，所以何干事，你是赞成我的提议吗？”
何晓莹使劲点点头，“我同意，我爷爷是个老革命，从小我就是听他说打仗的事长大的。
牺牲的那些战友，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很多已经没有了家人，要是连我们都忘记他们，就再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年轻的姑娘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所以我觉得你要做的这件事很有意义，我支持你。”
“既然你支持我，是不是可以在我的提案上签个字，让革委会的领导知道，这是咱们联名提出来的提案，让他们多重视一些。”
“好，我签字。”
沈安念眨巴着眼睛看她，“你也知道我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关系不怎么样，你能不能帮忙跟大家说一声，让大伙也在提案上签字？”
何晓莹觉得她似乎挖了个坑，不过对于这件事，她还是很乐意的。
“好吧，我会跟大伙儿说的，争取都让大伙儿都签字。”
“晓莹，那就太谢谢你了，要是这纪念碑真的能建成，有你一份功劳。”
何晓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笑，“你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走出门去，把沈安念的话跟大伙儿说了，大伙儿积极配合她在提案上签字。
杨大姐看着他们，有一种自己势单力薄的无助感。
现在他们都站在沈安念那一边，没一个人愿意支持自己。
她多厉害呀，才来公社多久，书记护着她，现在连这些同事们，都站在她那一边跟自己作对。
何晓莹想要找她说这事，却看见杨大姐的脸色十分难看，霎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捏着纸想要离开。
杨大姐却叫住她，“怎么看见我就跑，我也签个名字。”
何晓莹看着她笑得十分尴尬，不过还是把那份提案递给杨大姐。
杨大姐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只不过签字时用的力气有点大，笔尖几乎要把纸给戳破了。
何晓莹看见她阴沉的脸色，心情有点复杂。
一个老好人，忽然在她面前变了个样，这让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把那份提案书给拿起来，跟杨大姐道谢，“我替那些烈士们谢谢你。”
杨大姐缓缓吐出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意，“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身为公社的干事，为人民服务的觉悟还有的。”
何晓莹这回是真不敢说话了。
刚刚在会议室里，她跟沈安念吵得面红耳赤，转头就跟自己说这样的话，让何晓莹生出一种割裂的感觉。
她只能跟着笑，抓着那个提案就走，哪知道刚转身，就见到沈安念站在办公室门口。
她快步走了过去，“念念，东西签好了。”
沈安念接过过来一看，公社的人几乎都签名了，连杨大姐签了字。
她一抬眼，正好对上杨大姐的目光，杨大姐的眸光带着寒意，冷冷地盯着她。
她们早就闹翻了，沈安念也没什么顾忌，扬眉问道：“杨干事，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杨大姐看见她脸上还带着笑，心里恨得要命。
要不是因为她，陈书记也不可能跟自己说那一番话。
她在公社工作这么些年，哪里被陈书记那样说过。
现在她是春风得意了，受到领导赏识，同事也巴结她。
可自己呢，多年的老领导对她意见颇大，同事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自己现在承受的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个女人造成的。
她看着沈安念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不过见到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自己，她很快收敛自己的怒意，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怎么会呢，沈干事聪明能干，为领导分忧解愁，是领导的左膀右臂，我怎么敢对你有意见。”
说完，她坐回自己的位置。
何晓莹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杨大姐刚刚一脸寒意盯着沈安念看，真的挺吓人的。
沈安念转身去打了水。
杨大姐再恨她又能怎么样，最多只会在暗地里搞点小动作，只要她多加留意，她就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