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就这样蹲在祁月冥的身边默默注视着前方。
直到黄昏时刻，八岁的他满脸脏污的出现在了门口。
那个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顾祁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是当时同校的孩子与自己比拼时输了，一时气不过怂恿着其他的孩子嘲笑他是个长不大只会哭哭啼啼黏在母亲身边的小屁孩。
当时的他是怎么做的？
他记得他红着脸冲过去和那个孩子扭打在了一起，打的难舍难分。
一边打一边叫嚣着“我不是！”
明明打赢了，他却独自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好似先动手打人的不是他，受尽委屈的是他一般。
祁月冥并未责怪，只是温柔地笑道：“祁儿，回来啦？玩的开心吗？”
“不开心！”小顾祁红着眼，“一点都不开心！”
祁月冥愣了下，笑着伸出手对他招了招手：“祁儿，来。”
顾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想制止，但他的手就那样穿透过去，什么都抓不到。
他看到八岁的自己涨红了脸叫喊道：“你烦不烦啊！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黏着母亲的小屁孩了！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看！我不需要你！”
顾祁心下一惊，连忙转头望去。
他看到祁月冥的手僵在了空中，怔怔地看着前方，眼尾似乎泛着红。
许久，她落寞的张了张嘴，声音轻到几乎快听不见。
“我的祁儿长大了。”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孤寂，那么的难过。
顾祁忽然觉得很悲伤，他拼命睁大双眼想看清祁月冥此刻的神情，但眼里就像蒙了一层雾，怎么也看不真切。
梦境逐渐分崩离析。
顾祁抬眸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祁月冥眼里裹着许多情绪，漂亮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喂，还不起？”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祁刚一睁眼便看到克莱特皱着眉满脸嫌弃的瞪着自己。
克莱特本想出言讽刺他赖床，目光扫到他略微泛红的眼眶，没再出声。
顾祁躺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慢悠悠的坐了起来扫视了一圈后哑着嗓子问道：“我师父呢？”
“我们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醒，他就先去前面等我们了。”
克莱特顿了下，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干嘛？”顾祁挑眉，“你已经无聊到开始关心我做梦了吗？”
克莱特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说完，他起身理了理衣摆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走去。
顾祁一脸懵逼的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连忙穿好鞋子追了过去。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你......”
克莱特比了个“嘘”的手势，扬了扬下巴示意着。
顾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前方有一条不大的小道，仿佛一条分界线般将两边的区域划分开来。
顾祁所处的这边阳光明媚，万物复苏，而对面整块区域凝着薄薄的冷雾，树丛朦胧而模糊。
克莱特压低声音说道：“前方被魂肆虐过，魂力还残存着，之所以你会陷入梦魇也是因为这个，贝师父先去探路了，我们小心点。”
“梦魇？”顾祁连忙问道，“那你呢？你梦见了什么？”
克莱特脸色有些不太好，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父亲。”
“哦，我梦见我母亲了。”顾祁呼了一口气，“梦见我最不想记得的一件事。”
克莱特垂眸解释道：“梦魇会引出你心底最害怕最在乎的回忆，如未及时苏醒便会一直陷入梦魇之中，贝师父提前在我们周围布置了草药阻隔了些影响，不然不止是梦里梦到的那般。”
克莱特突然停顿了下，顾祁心下一惊似乎猜到了。
紧接着，他听到克莱特面无表情地说道：“或许会梦到你最害怕的事情，比如重要的人死亡的瞬间。”
顾祁眉头紧蹙：“梦魇都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呢？就算是假的，你能保证你不会受其影响？”
克莱特看了他一眼：“梦魇最可怕的地方并非无法唤醒，而是当事人自己不愿挣脱清醒。”
顾祁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克莱特提醒道：“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魂类尚未离开，浓雾里走散就很难再相遇，你跟紧了。”
顾祁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一瞬间，周围聚起了更浓的雾气，空气仿佛闷绝，一丝风都没有。
鼻腔里充斥着晦涩的泥土腥气，隐约还可以闻到一股潮湿的怪味。
顾祁紧跟克莱特的步伐，待经过湖边时，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湖水失去了原有的清透，倒映不出岸边的任何东西，像墨一样无声流动着，潮湿浓稠。
这种变化诡异极了，好像刹那之间，所有的生灵都陷入了停滞。
克莱特转头道：“别分心，马上到雾心了。”
“那我师父呢？”顾祁不由得担心了起来，“这么大的雾，我们怎么跟他碰头？”
克莱特从怀里掏出一根火蜡递了过去：“贝师父说进雾之后直走，如果没有碰到他，点燃火蜡，他自会寻到我们。”
“这玩意儿管用吗？”顾祁把弄了一会儿问道，“现在点吗？”
克莱特沉吟片刻，正要开口，一道阴森的啸叫声回荡在整片树林。
最后一点余音散去，周围陷入了死寂，除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顾祁与克莱特对视了一眼后将手探向身后握住剑柄缓缓抽出。
克莱特攥着剑和顾祁背靠背，缓慢的朝着前方挪去。
微弱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丛洒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
越往前走，那股蚀骨的寒意就愈发明显，冷风肆虐，草木枯朽，周围笼罩着生灵涂炭过后的死寂。
顾祁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一条猩红的蛇信划破雾气飞速朝着克莱特背后延伸而来。
顾祁瞳孔骤缩，猛地拽着克莱特调转了方向，挥剑劈去。
就在即将劈中的瞬间，那条诡异的红舌骤然消失。
顾祁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就被身后的克莱特猛的一推。
他踉跄的稳住脚步，刚一转头便看到数根黑色藤蔓飞速缠绕将克莱特拖入了浓雾之中。
“小黄毛！”
顾祁正欲追去，猩红的蛇信喷吐而来，一个足有三米高的蛇身怪物挡住了他的去路。
蛇怪高昂起头颅，突兀尖啸着，随后嘴角勾起一个嘲笑的弧度，青色的竖瞳正紧紧打量着顾祁。
紧接着，它扭曲着身体急速朝着顾祁冲去，速度奇快。
顾祁握着剑闪电般错开身，猛的挥下！
一颗鲜血淋漓的蛇头高高抛起，粘稠的绿色血液喷涌而出。
顾祁厌恶的甩了甩剑刃上的血迹，正准备离开，忽然余光扫到地上的头颅时，瞳孔骤缩。
断裂的蛇头剧烈膨胀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出。
下一秒，无头蛇身正缓慢的从地上爬起，蛇头猛的炸裂分出数条大小不一的黑色长蛇露出锋利的獠牙，飞快朝着顾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