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贝德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顾祁茫然无措的垂着头，双拳紧紧攥着，随后又颓然松开。
“恶魔之子......”他的声音很轻，有些沙哑。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般，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
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完全属于魂类，半人半魂，两边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顾祁抬头扫视着四周，就像一个失明的人，失焦的目光四处转看着。
许久，他苦笑着看向贝德西，神色凄然，犹如一只困兽。
“师父，如果我是，你会弑杀我吗？”
贝德西怔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弑杀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倘若这孩子真是魂王血脉，那么对于人类来说便是不可不除的祸害。
而他作为弑魂猎人，首当其冲必先将其弑杀。
是选择大义还是......
贝德西颤了颤眼睫，随即闭上了眼。
再度睁眼时，他笃定道：“会。”
顾祁心底一颤，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
紧接着他听到贝德西很轻的说了句：“换做以前，我会，但现在，不会。”
顾祁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不是还要继承我的衣钵让我退休吗？”贝德西笑了，“那就好好努力，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徒弟，我还得指望你呢。”
顾祁足足愣了十几秒，吸着鼻子问道：“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贝德西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说过，即使你是，也和那些怪物不一样，如若你失去本性迫害人类，我定会亲手弑杀你，而在这之前，你小子就给我咬牙活下去，努力变强吧。”
说完，他不等顾祁反应，转身走到角落里擦拭着刀。
顾祁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调整和思考的时间。
“雨停了，要出去走走吗？”克莱特转眸问道。
顾祁沉默了几秒钟，侧头看向贝德西，只见他微微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山洞。
暴雨骤停，金色的阳光透过交叠的乌云洒向大地，空气里充斥着被雨洗刷后的泥土清香。
克莱特安静地朝前走着，时不时转头看顾祁一眼。
待走到崖边，克莱特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无声眺望着远方。
等了许久，顾祁都没等到克莱特开口，有些疑惑的转眸看去。
“你想说什么？”顾祁终是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克莱特淡淡看了他一眼：“雨后空气好，喊你出来走走。”
顾祁默默注视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偏开了视线。
两人陷入了微妙的静默中，谁也没有再开口，安静的只能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样死寂般沉默了许久。
久到顾祁以为克莱特不会再开口时，他看到克莱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极认真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后忽然抬手摘下了他的眼罩。
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右眼被突然涌进的光晃到，刺的顾祁下意识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克莱特低沉磁性的声音。
“睁开眼，看着我。”
顾祁眉头微皱，缓缓睁开了一条缝，待适应后才彻底睁开抬眸看去，眼底满是疑惑。
克莱特看着他一红一蓝的双瞳略微有些出神，许久他忽的笑了起来。
顾祁一脸茫然：“笑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还挺特别的。”克莱特凑近端详着他的双眼说道，“知道吗，你很特别，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顾祁顿了下，没吭声。
克莱特问道：“知道在这里黑发黑瞳代表什么吗？”
“不知道。”
“黑发黑瞳在这里代表不详，是被死神诅咒过的不祥之子。”
克莱特又问：“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顾祁眉头微皱。
“更像这里的人了。”克莱特不紧不慢的说道，“初见时，我便觉得你的黑瞳很特别，现在你成了蓝红异瞳，我反而觉得没那么特别了。”
顾祁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无论你是黑瞳还是异瞳，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也从未因此而厌恶害怕过。”
克莱特抬拳轻轻置于他的胸口处说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就你这么一个兄弟，所以......”
“无论你是人还是魂，亦或者两者皆不是的怪物，在我这里你就是你，我不会让你死的，更不会让你被弑杀。”
顾祁瞳孔骤缩，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克莱特微微一笑：“我相信贝师父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一点都不在乎你是不是魂王血脉，一点都不介意你是否会成为怪物，所以不用想那么多，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他的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俊美如神只，圣洁而温暖。
顾祁怔愣了好一会儿闷声道：“我没有多想。”
“没有就好。”
克莱特并未揭穿：“你只需要记住你要做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直到再也爬不起来。”
“直到......
没了呼吸为止。”
顾祁抿唇笑了起来：“你是在安慰我吗？”
“没有，我不需要安慰你，这些东西你自会想通。”
克莱特淡淡道：“只是看不下去你这个死样，怕你影响我后续的历练罢了。”
顾祁愣了下，苍白的脸上绽开了笑意：“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彼此彼此，历练可别拖我后腿。”克莱特嘴角勾出略带戏谑的弧度。
顾祁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着情绪，侧头示意道：“走吧。”
克莱特点头转身离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祁听到他轻声说道：“给我打起精神来，臭小子。”
顾祁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抬头看了天空很久很久，随后收回视线折返了回去。
等他回到山洞时，贝德西扛着刀看着自己笑道：“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顾祁点头。
贝德西笑了笑，径直走了出去。
一路上，贝德西不停跟他们讲解着不同区域会生长的动植物。
较为常见的是恶魔果，像暗灵花、幽冥紫萝这一类较为稀少，只生长在特定区域。
而魄魂兽的分布并不固定，且多远离人类城镇，所以捕获难度极高，寻常并不常见。
顾祁当初捕获的那只血麟兔，其实也是贝德西提前准备放生在后山方便他训练的。
否则在亚伯斯周边不可能遇得到魄魂兽。
起初顾祁两人极为兴奋，一路上瞻前顾后，手放在剑柄上就没有放下来过，就等着魂一出现立刻拔剑迎战。
但他们走走停停，穿过数道不知名的小路，别说魂了，连一只下等魄魂兽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长时间的行走，脚底磨出大大小小的血泡，顾祁龇牙咧嘴的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的跟随着。
克莱特脸色也不太好，他从小娇生惯养，别说徒步长征这么久了，恐是连单独出几次门都是极少的。
脚底的疼痛愈发强烈，顾祁终于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师父，咱们休息会儿，再不休息，我的脚真的会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