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臻的梦境是一片被阳光晒得暖意融融的草地，梦里有他心爱的小狗，和两个看不清面容的青梅竹马。
但是他的梦境突然开始消解，那是一股潮湿的、阴冷的气息，尚未来得及作反应的时候，整个人就“扑通”一声掉入到深潭，不断下沉、下沉。
直到手腕被人牢牢抓住。
闻人臻看到面前的人，下意识想喊他的名字。
“嘘。”先于他出声的，是秦一澜微凉的食指抵在了唇上。
秦一澜把他拉起来，握在闻人臻腕上的手往下移顺着握住他的手，让他跟着自己走。
闻人臻刚醒，潜意识里的信任感让他没有多想，捞起自己身上盖着的外套，跟着秦一澜在夜幕下的山林中穿梭。
闻人臻抽空低头看了一眼右臂上搭着的外衫，辨认出是属于秦双燃的东西。袍子上所残留的温度告诉他，秦双燃应该还没有离开太久。
十几岁的孩子在性别上的区分还不明显，因此秦家的兄妹俩单看五官，几乎看不出差别，可若是离得足够近的话，就能够发现非常明显的差别。
妹妹总是气血十足的样子，脸蛋子透着红润，是很讨长辈喜欢的模样，靠过来的时候暖呼呼的。在闻人慕出生之前，，他嫂子念叨过“女儿是个小棉袄”，或许就是秦双燃这个样子。
而此时被拉住的左手上传来的是极为冰凉的触感，让人不禁联想到失温的尸体。
秦一澜扭头过来，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是有些冷吗？”
“没有。”闻人臻左手使了一点力气，迫使走在前面的人脚步放慢，“我们也跑了不短的路，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了吧？”
道长茶色的眸子紧紧盯住他，眼神中没有审视，只有隐藏在平静下的担忧。
秦一澜坦诚地与他对视，黑漆漆的眼珠子几乎要融化在夜色当中，“道长就这么贸然跟着我跑了，也不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妖魔鬼怪也有好坏之分，人也有好坏之分。”闻人臻在进入奉清观前，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原则，将真言符拍到他的心口上，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会有两个‘秦一澜’，把这件事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秦一澜眼神动了动，抬手覆上闻人臻的手，连带着真言符一起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他想……”
——
秦一澜张开略显透明的手，隔空一抓，一个黑乎乎的怨鬼就被他控制在了手上。
“就是你来打扰我们吗？”秦一澜淡淡道，但并不关注怨鬼的回答。
秦一澜的两只手向外展开，怨鬼在被外力拉长的同时发出极为凄厉的喊声。
“啧。”他的眉头有些不耐地拧起，“别吵到小臻睡觉。”
本来就是不想铜铃响动惊醒闻人臻，他才过来处理捣乱的怨鬼。
只要掌握相关的术法，就算是对付这种没有实体的怨鬼，也能将其搓圆捏扁。
秦一澜手指上下翻动，怨鬼被打成一个结，余下的喊声也被悉数堵住。
怨鬼的形体渐渐有了崩裂的前兆，秦一澜松开手，怨鬼后怕地瞄了他一眼，像是一缕青烟似的飞走了。
秦一澜拍了拍并不存在灰尘与脏污的手，转身回到营地，还是继续守着小臻等双双回来吧。
——
“他想把我炼成尸傀。”
在秦一澜说完这句话后，闻人臻立刻去看真言符，符纸没有动静就说明，秦一澜说的是真话。
“为什么？”闻人臻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得太模糊了，“你们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我……他来了！”秦一澜轻轻推了他一把。
闻人臻身后的浓雾像是一只大手，将他包裹进去，藏得严严实实。
秦一澜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还未来得及转身，一道银光骤然从他的肩膀穿透过去。
在下一刻，鲜血浸透了他的右肩，蓬出一团血雾。
秦一澜的身体不稳地晃了晃，第一反应还是按住心口上的符纸。
闻人臻想要冲出去，但雾气不知道被秦一澜施了什么术法，仿佛是将他所在的地方隔绝出了另一个空间一般，他这里的行动与声音都无法撼动到近在咫尺的人。
“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森然的声音慢慢靠近，却并没有脚步声。
“当然是顺从内心的想法，藏起来。”秦一澜捂住伤口转身。
一模一样的声音回荡在山林当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前方的浓雾散开，飘出来一个人影。
他有着立起来的狐耳与九条尾巴，半眯半睐的眼眸泛着危险的寒光，比起刻板印象的狐狸精，透明的身形使他更像是时刻准备索命的鬼。
闻人臻睁大了眼睛，即使早有准备，看到一虚一实的两个“秦一澜”面对面，仍然吃了一惊。
“不过是一魂一魄，口气还真是大啊。”秦一澜的手是透明的，手腕转动之间，旁边的水雾凝成水流绕着他的手腕飞速旋转，只要他想，柔软的水流也可以化作锐利的箭矢。
对他来说，这充满了雾气的山林，相当于有着用之不竭的力量。
因为身体当中只有幽精一魂与吞贼一魄，所以只留下一小部分力量，另一个秦一澜显得稍落下风，伤口的血滴到了真言符上，把黄色的符纸染成深色。
但他同样也是“秦一澜“，他知道说什么话最能激怒自己，“我有说错吗？
当人还是做妖对你来说重要吗？干脆把身体炼成尸傀，再把灵魂炼成厉鬼，超脱在阴阳与轮回之外，这样更好把人捆在自己身边——你是这样想的啊。”
“闭嘴。”
魂魄的不全干扰了秦一澜的思考与判断，对两个秦一澜来说都是这样。
旋转的水环像是月牙形的剑刃一般飞出，而故意挑衅的那个人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
“请太乙救苦天尊，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