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车边，周晴坐到副驾驶位。
黎星远比她晚一步坐进来，关上车门，但是没有动。
后面有车过来，大概是他们的车挡了路，车喇叭“滴”的一声，从他们边上蹭过去了。
周晴试探地叫：“哥？”
黎星远伸出手去按启动键，但是周晴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地发抖。
他的手扶上方向盘，紧紧攥住，但是他没有去换挡，车子还是没有动。
他长出一口气，对周晴说：“你来开吧。”
周晴就下了车，和他换了座位，坐上驾驶座，然后忧心忡忡地看向黎星远。
他说：“我没事。你开吧。”闭上眼不动。
周晴开了手机导航，见他没有动静，轻轻推了推他，提醒：“你系上安全带。”
他慢慢扯过安全带系上。
周晴看着他，他的手在腿上攥紧，但还是在微微发抖。
她转过头看前方，换挡，踩油门。车子动了，往他家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只是有时候看一眼她。
周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车里只有机械的导航女声：“前方，在第二个出口驶出。”
大概一个小时后，车子到达黎星远小区地库。
他们沉默地下车，坐电梯上去，周晴按开门上的指纹锁。
周晴没有动，等他进门后才跟着进来，她转身把门轻轻关上。
身后伸来一双手臂，她的后背猛地撞上他的胸膛，她又被他从后面拥住。
这次的力气没有超市门口那么大，但仍是让她动弹不得。
周晴有些腿软，弯曲手臂抓住他的胳膊。
太反常了，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她轻轻转了下头，额头蹭到他的下巴。她试探地喊：“哥？”
环着她的手臂松下来，周晴转过身面向他，却又被他抱进怀里。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发，慢慢地说：“我打电话一直找不到你，我以为你出事了。”
原来只是这个原因？那他反应有些大啊。周晴也抱住他，轻声解释说：“我在福利院的周妈妈去世了，我去拜祭，手机调成了静音。我一直没有看手机，所以没有接到你电话，对不起啊。”
他低低“嗯”了一声。
周晴轻声说：“你怕我出事了啊。”她把手臂又紧了紧，“你对我真好。”
黎星远否认：“不是。”
周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否认，她安抚地抚摸他的后背，柔声说：“我累了，我们去沙发那坐吧。”
他松开手臂，拉着她的手，引着她来到客厅沙发，一块坐下。
“我找了你一天。”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打你电话不接，过了一阵，我觉得心里特别慌，我真的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后来再打你电话，发现关机了。我就去你老家找你。”
周晴听着他的叙述，安抚地轻轻抚摸他的手。
“我去你的福利院问了，门口的人说没见你来。”
“我怕你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会关机。我开着车在镇上反复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到你，我真的怕把你丢了。”
他转过头看着周晴。
“这一段日子，有你在身边，我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原来，我看什么，都是灰色的，没有色彩，没有生趣。”
“找不到你，我好像又掉进了那个灰色世界，我怕你不见了，我又会变成那时的我。所以你看，我不是对你好，我其实是为了自己。”
周晴听着他的表白，心里软绵绵的。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一条腿跪在沙发上，这样她就比黎星远高出一些，她轻轻抱住他的头。
“那你也是在对我好，”她柔声说，“你放心，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直陪着你。”
她抚摸着他头顶的发丝，逐渐摸到他的脖颈，那里的头发很短，她来回抚摸那短短的、硬硬的发茬，上次给他吹头发就想这样做了。
周晴感到自己怀中的男人瘫软下来，他靠在她怀里，发出沙哑的叹息。
“小晴。”
周晴仍在摸他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小晴。”
他伸出胳膊，抱紧了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周晴摸着他的头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无端地感觉自己像发现了一颗山竹，这颗外壳坚硬的水果终于被她掰开，露出里面洁白的、柔软的、多汁的、甘甜的果肉。这想象不由让她舔了舔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周晴开始感到不舒服，这样的姿势确实难以保持。
她松开他的头，挣脱他的拥抱，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然后她就看到他干裂的嘴唇。
她拍拍他胳膊：“我去倒杯水给你。”
她接了一杯温水过来，递给他，黎星远一饮而尽。
周晴坐在旁边看他喝水，他一定是很口渴了。
她接过他的空杯子，把它放到茶几上，又伸手握住他的手。
“好点了吗？”
“嗯。”
“那……”周晴刚想说什么，黎星远就说：“你不要走。”他握紧她的手。
周晴把到嘴边的那句“那我回去了”咽了下去，说：“好。”
“留下来陪着我。”
“好。”
周晴凝视着他，眼里充满爱怜。
“那我去洗漱。”她说。
“嗯。”
周晴起身走到次卧，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到黎星远还在看着她。
她在他的注视下又走到他面前，期期艾艾地说：“可是我没有带睡衣哎。”
她问：“我能不能……借你的睡衣穿一下啊？”
黎星远发出一声不知道含着什么意味的长叹，慢慢起身，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自己的主卧衣柜前。
周晴在他的注视下，匆匆拿了一套家居服。
她推推他，说：“你也赶快洗漱吧，跑了一天很累了吧。”
黎星远看着她，点点头。周晴抱着他的家居服出去了。
周晴匆匆刷了牙，冲了一个温度稍高的热水澡，这一天的经历让她也感到很疲惫。
她洗完澡，穿上黎星远的睡衣，感觉柔软的衣物蹭着自己的皮肤，心里麻酥酥的。
他的衣服对于她来说太宽大，袖子和裤腿挽了好几道才露出手脚。裤腰也有些松，她把上衣掖进裤子里。
她用把头发吹干，从次卧的洗手间走出来，爬到熟悉的床上，钻进被子。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周晴下意识说了“请进”，但是门并没有被推开。
周晴心里知道是他，又掀开被子下床，为他把门打开。——门其实没有锁，但是他并没有直接推门进来。
周晴看看他，他仿佛只是冲了一个敷衍的澡，就等在她门口。他的头发还在滴水，眼眸漆黑，凝视着她，没有话语也没有动作。
周晴把他拉进屋里，让他坐在床边。
她略带埋怨地说：“你又不擦头发。”她去洗手间，拿来一条干毛巾，细细地帮他擦头。
黎星远任她擦头，低低地说：“我还是不放心。”
周晴给他擦着头，低头看他一眼。
“不放心怕我丢了是吗？”
“嗯。”
周晴嘴角弯了弯，他怎么这么可爱。
“我不会跑的，我也不会突然消失，我们又不是在拍灵异电影。明天起床你就能见到我了。”
“嗯。”
她给他擦完头，看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抿抿嘴，自己爬到床的另一边躺下，留出半边床给他：“喏，我的床借你躺一躺。”
他没有犹豫，直接就上了床，半倚在床头看她。
周晴被看得心慌，还以为他会犹豫，或者拒绝，谁知道他直接同意了。
周晴讷讷地说：“你……你头发还没干。”
“那你帮我吹。”
周晴垂下眼睛，叹口气：“可是我好累，不想去拿电吹风。”
他凝视着她说：“我听你说，你福利院的妈妈去世了。”
周晴慌乱的心被提醒了，表情瞬间沉寂。
“对。她去年刚做了手术，不知道怎么，今年就去世了。”
她又想起周妈妈躺在灵堂里的样子，有些悲哀，又有些害怕，就起身倚在床头，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
他伸手抱住她，让她倚在自己怀里。
周晴又累又困，眼皮直往下掉，但倚在他的怀里，觉得心中安定下来，很想跟他倾诉。
“我们福利院，是一个妈妈负责几个孩子，周妈妈那时负责管我。”
“我小时候，脾气特别不好，周妈妈那时，对我特别有耐心，慢慢地我喜欢上了她，后来我特别听她的话，这些孩子里她最喜欢我。”
“后来我上了高中，手里钱不够花，她还总是偷偷给我点钱，她家庭条件其实也不太好。”
“我那时候学习成绩好，每次考好了她就特别高兴，所以我特别努力地学习，就是喜欢看到她高兴的样子。”
“她做完手术后我去看过她，我觉得她没事了，这一阵就没有再回去看她。”
“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要多回去几次。”
黎星远摸摸她的头，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流下来。
她喃喃地说：“我觉得活着好孤单哦。”
她睡着了，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胸口，不动了。
黎星远低头看她，轻轻为她拂去眼角的泪。
他抱紧了她，低头凝视着她的脸，最终，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