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湘说谎了。
她没有偶遇苏玉娘的妹妹。
她甚至都没有找到苏月平。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的是事实，就够了。
她缺得不过是个契机，能说得出口的契机，让她不至于眼下无法解释她为何来找慧禅。
“那女子同苏姨娘生得一般模样，”沈云湘继续说道：“云湘担心是苏姨娘从别庄出来了，又担心苏姨娘还想加害母亲，所以，所以...”
何氏拍了拍沈云湘的手安慰她，“无妨，你做得对，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沈云湘露齿一笑，“多谢夫人。”
“之后，你又知道了什么？”
沈云湘面色一凛，“这女子是苏姨娘的妹妹，只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事。”
“为何？”
“她是苏姨娘生父苏月平后来妻室生下的。”
何氏点点头，“这也说得过去，只是先前妻室生下的孩子，就算和离也是家中血脉，怎么能不认祖归宗呢？”
沈云湘沉默着没有说话，何氏慢慢明白过来。
“混账！”
沈云湘心下冷笑，可不是，慧白当年自己同人无媒苟合生下苏玉娘，苏玉娘倒是有样学样。
“后来呢？”
“云湘派人请了苏姨娘的生父，”沈云湘斟酌着用词，“云湘想着，若是能找到苏姨娘的亲人，或许姨娘会愿意放下家中的执念。”
何氏面色沉了沉，语气也冷了下来，“当真？”
沈云湘心下一惊，知道这话说得不对，干脆是摇摇头，说了实话。
“云湘想让父亲知道苏姨娘是什么样的人。”
何氏面色松动，疼惜地拍了拍沈云湘的手，“你想差了。”
天性风流的男人岂会因为妾室是个私生子就会厌倦？
他们或许还更为得意，为自己能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沈云湘沉默着，直到何氏又问：“那苏月平又是个什么人？”
“苏月平是之前邱家戏班的小生，”沈云湘也没隐瞒，如实说道：“后来戏班散了，苏月平就离开了菊县，辗转之下，苏月平来了杨州。”
“杨州文人雅客众多，那苏月平来杨州倒也合适。”
沈云湘点点头，“只是苏月平时运不济，在杨州并未谋到差事，最后只能栖息于山间破庙。”
何氏渐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既然如此，那苏氏是…？”
“那芝山山顶有一间庵堂，一些幼时流落在外的女娃，都被这间庵堂收留。”沈云湘语气平和说道：“其中有位女尼，意外结识了苏月平。”
“荒唐！”
察觉到沈云湘的言外之意，何氏忍不住又拍了下桌子，“那可是庵里的姑子！”
沈云湘点点头，可不是。
慧白一开始就是出家人，可是，却不是个真心要出家念佛的姑子。
“那庵里的女尼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心下惶恐，便想着同苏月平商量此事，只是等她去了山间破庙时，才发现，苏月平早已离开。”
苏月平虽没得到苏州戏班的赏识，但苏月平确实生得不错，路过的芝山的一户人家，在破庙歇息，在同苏月平的交谈中，知道了苏月平的经历，于是邀了苏月平一道去京城。
“那户人家是去省亲的一家人，家里单只一个女儿，后来...”
话说到这，何氏已经明白过来。
“天下男子皆薄幸，”何氏叹了口气，“只是可怜那位姑子。”
沈云湘冷哼了一声，那姑子可不可怜。
“那女尼无处可去，只能回了庵堂，可是随着肚子里的孩子一日日长大，这事便瞒不住了，于是有一日，当有人撞破那女尼身怀骨肉之事，那女尼发了狠，杀了那撞破之人，并放火烧了庵堂。”
何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话当真？”
沈云湘点点头，“当真。云湘初闻此事也是不信，直到后来找到了当年没有葬身火海的明慧师太，师太亲口确认了此事。”
“这女尼好生歹毒，与人珠胎暗结在先，杀人灭口在后，最后又放火烧庵堂。”何氏摇摇头，“这般恶毒心肠，平素里念得佛都去了哪里？”
“云湘知道此事牵扯甚广，不敢冒进，所以来求问慧禅主持。”
“慧禅？这事又与慧禅师太何干？”
“因为，当年那位女尼，正是静善庵的慧白师太！”
“哐当”一声，何氏错手将桌上的茶杯打翻，可何氏半点不看，只直直望向沈云湘，“此话当真？”
“明慧师太亲口指证，若是夫人不信，我将她带上来？”
何氏摇摇头，“交给京兆府吧。”
沈云湘点点头，京兆府尹刘责权，虽然圆滑，但是也不失为个好官。
“那院子里那位女尼又是怎么回事？”
“那便是慧白的本事了，其实庵里的慧禅师太一直就是慧白假扮的。”
沈云湘好整以暇地说出最后一个事实，“云湘本以为自己是同慧禅师太交谈，可谁知当云湘说出慧白旧事后，慧禅师太会突然发难，竟想要杀了云湘，云湘躲闪间推到了桌子，引来了院子外的那位女尼的查看。”
“见有人来了，慧禅师太立刻打开密室，从另暗道离开，云湘同那位女尼一道进了密室查看，发现了真正的慧禅师太的尸骨。”
这话沈云湘说得心虚，密室里究竟有没有慧禅的尸体，她不知道，只是她确信慧白不敢把慧禅的师太随意处置，藏在密室更好。
倘若慧禅尸体真不在密室，那就只能希望那位齐王殿下知道该怎么做，慧禅的尸体只能在密室中被发现。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一声，“夫人。”
“何事？”
“回夫人，在禅房里发现了另一句尸骸，好像是慧禅师太。”
“如何看出来来得？”
“慧禅师太早年间断过一指，那句尸骸也断了一指。”
“知道了，下去吧，”何氏点点头，又说道：“派人去请京兆府尹。”
“是。”
等屋外人走后，何氏又重新打量起沈云湘来。
沈云湘心下一震，但面上半点不显，依旧是一幅“我什么都说了的”模样。
何氏拍了拍沈云湘的手，“你吓坏了吧？”
沈云湘摇摇头，“不是云湘吓坏了，是院子里那位女尼，她是慧禅师太最心爱的弟子，眼见慧禅师太身故，她又伺候了仇人慧白多年，一怒之下，竟是一头撞死在密室里。”
“倒是个重情义的。”何氏唏嘘了一番。
沈云湘摇了摇头，心下渐渐松了口气，看来是遮掩过去了。
“不过，为何那女尼的尸体是在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