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隽钰从主峰出来，漫天飞舞的雪白迎面照映，目光所及皆是苍茫。
朝着几乎看不出差异的皑皑一片走去，身后雪白剑身适时于剑鞘飞出，俯身积雪之上，积雪上的脚印遂戛然而止。
踏雪御剑而归，云劲峰亦然下着大雪，形成的积雪比主峰的更厚，足以完整地没过脚踝。
顾隽钰未在主殿之前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了亲传弟子的住处。
修士的听觉虽说远没有凡间话本写的那般夸张隔上千里都能听见声响，但就站在住处门口，从院子里发出的争斗声还是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甚至于，顾隽钰能听得出一方正在落于下风，而另一方颇为游刃有余。
没有察觉到灵气的波动，所以这是一场无关修为高低，只与剑术相关的较量。
谁会赢呢？
于是，顾隽钰站在主院门前，并不急于推门而入，反而垂眸侧耳听了起来。
方才落于下风的一方这回开始奋起直攻了，两剑相交发出的震响声几乎要将站在门外的顾隽钰一并波及。
虽然无关灵力，但这仍是一场极为激烈的对战。
随后，奋起直攻的一方却是无法尽数接住另一方的回击，鞋底摩擦石面发出的后退声足以反映出回击力度之大。
脚后跟已经抵达石阶，退无可退了，除了突出对方的围守，别无他选。
一方毫无退路了，这已经是输了。
顾隽钰推门而入，正瞧见姜灵昭淡然收剑，而黄晃手中握着的剑近乎一片赤红。
“师兄！你可回来了！不如你也跟师妹比试一场吧！不用灵力的那种！”
黄晃热情地丝毫不像是刚输了一场对决，或者说就因为输了所以才...这般癫狂。
温倾颜从屋内走出，双手环于胸前，倚着门框说道：“黄晃，你跟师妹的比试是你自己提出的，输了也就输了，何必还要找上大师兄为你‘报仇雪恨’？男子汉，大丈夫的，啧啧啧。”
“师姐！你、我，好吧！”
黄晃愤而转身看向正坐于石墩上擦拭剑身的姜灵昭，三两步并一步，将剑鞘置于桌上，与姜灵昭对立而坐，“师妹！我决定了！”
姜灵昭不为所动，不过手上擦拭剑身的动作倒是肉眼可见地加快。
“师妹！”
“我听得到，你要说什么？”
姜灵昭将擦拭好的剑身入鞘，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貌似有急事要说的黄晃。
被姜灵昭骤然抬头一盯，黄晃稍微愣神了一瞬，但随后他马上记起他要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我疏于练剑，从今后起，我必将寅时开始晨剑练习！”
所以，这跟她又有何干系？
“待卯时，你我每日对战一场，可好？”
黄晃唇红齿白，笑起来有一处梨涡，一双含情水润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对方，叫人不忍拒绝他的请求。
“不行，我要练剑。”
黄晃狭长的眼睛骤地睁圆，三分疑惑七分惊奇地说道：“跟我对战也是练剑啊！”
“我要练习剑法。”
黄晃仍不死心，追问道：“剑法来来回回不就那几样吗？练了都有几万回了，你不觉得对战更有意思么？”
“...我在藏经阁借阅了一些剑法。”
温倾颜侧目看向快有半个屋子的剑法书籍，所以这只是“一些”而已吗？
好在黄晃也并非那等死缠烂打之人，见说服不了姜灵昭，索性就自顾自地在院子里开始了练剑。
三人于门槛外看了一会儿，随即便一同进了屋内。
屋内檀香袅袅，三人围坐于圆桌前，桌上的白玉瓷茶壶悬起，依次向三人面前的茶杯中倾倒八分满即收。
三人像今天这般闲适下来坐在一起还是头一回，三人各有各的忙头。
顾隽钰一向是云劲峰乃至万辉宗的大忙人，温倾颜除了自身修炼外，云劲峰的琐事也交由她来管治，而姜灵昭不是在练剑就是在藏经阁游览。
“快半月未见，师妹剑术又精进了！”
温倾颜知晓她这小师妹是因剑道天资过人才被师父选中为亲传弟子，但...每每看到小师妹练剑或是与他人对战，她还是会有种难言的震撼回荡于心头。
天赋是这个世上最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且同时它又是这个世上最难以隐藏的。
但凡见过姜灵昭练剑的人，无不为其身上流动着的剑道天赋惊叹。
她是剑道天才，一个正在尚且羽翼未丰的天才。
顾隽钰没有见到方才姜灵昭与黄晃对战的场面，但只从姜灵昭能有余力地胜过黄晃就足以证明其不凡的剑道资质以及不曾停歇过的练剑。
“师姐，虽然剑道上有所进步，但我至今仍是练气三层，若是真的实战，我亦不是大多人的对手。”
姜灵昭说的是大实话，真正的实战需要修为灵力和自身剑道的相融，而非只取后者。
温倾颜已是快突破金丹期了，自然看得出姜灵昭仍停留在半月前的练气三层，但师妹能如此坦白地说出实属难得。
“修为的累积本就非一日之成，这不仅仅是资质，还需要一定的机缘，现在只是机缘未到。”
二师姐是顶好的师姐，这样的话，她不止一次地对姜灵昭说过，宽慰她要等待机缘，丝毫不曾提起她三灵根的事实。
一直不曾出声的顾隽钰说道：“宗主就云霓洲秘境一事，择日将与正清宗宗主进行商议。”
温倾颜和黄晃抵达云劲峰时就云霓洲秘境一事，跟姜灵昭说了小半小时，听到前半段，姜灵昭几乎难以按捺激动的心，但听到后半段，激动的心也就自然而然地平淡了下来。
最先进入秘境的是正清宗的弟子，万辉宗弟子如若要一并进入秘境修炼，需要征求正清宗的同意，这同意绝非不是口头上的允准，而是需要实质利益进行交换才行。
但现在，宗主就这么同意与正清宗宗主就秘境一事交涉了？
从顾隽钰口中说出的事情，定然不会有假，只是这确实让她们二人有些惊讶，惊讶于宗主的魄力。
“若只是以灵石交易，那还好说，但若是其他物什，不知宗主会如何定夺了。”
但温倾颜也深知，就算是灵石的明码交易，万辉宗也未必能满足得了正清宗的胃口。
万辉宗是没有什么余钱的。宗门内有着九洲大陆藏书最为齐全的藏经阁要维护，还有着传承千年灵剑上万的剑山池要供养，以及内外门弟子每月从未迟发过的份例，更不论各剑峰大大小小的开支。
她想不太到，正清宗会以怎样的条件同意万辉宗弟子与其共享秘境那六百多处的初期洞府。
顾隽钰回道：“宗主的意思，万辉宗需要这一处秘境来辅助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修炼。”
所以如若不是什么极为离谱的要求，万辉宗应该都会应下。
三人茶杯中的茶水已经见底，白玉瓷茶壶又高高悬起，重新为三人一一斟上八分满的茶水。
姜灵昭捧着热茶，瞧向了屋外的大雪，无论何时，雪都在下落，从不因外界而停下。
“瑞雪丰年，来年会有好消息的。”
顾隽钰和温倾颜虽离凡间久矣，但瑞雪丰年是好兆头一说，他们却是记忆犹新，一样，他们也希望传来的会是好消息。
雪簌簌下落，院子里练剑的身影不曾停下，屋内三人就着雪景配着热茶，静谧安然。
冬去春来，化雪聚成一道道溪流，白皑的山峰显露出原本的深青。
于初春时节，万辉宗与正清宗一同昭告九洲，两宗将首次进行宗门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