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临安。
这座以“临时安顿”为名的繁华都城,此刻已彻底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城外,连绵的清军营寨如同白色的潮水,八旗精锐的旗帜在风中猎作响,刀枪的反光刺得城头守军睁不开眼。
战马的嘶鸣、号角的呜咽、以及营中隐隐传来的操练喊杀声,织成一张绝望的大网,将整座城池紧紧缚住。
皇宫,福宁殿。
昔日熏香袅袅、温暖如春的寝殿,此刻却透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大宋天子赵构蜷缩在厚重的锦被之中,只露出一张惨白无人色的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寂静的殿内清晰可闻。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早已被挥退,只有殿前司指挥使杨沂中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按剑立于龙榻之旁。
他的目光冷峻如冰,扫过空荡的大殿,最终落在那团瑟瑟发抖的锦被上,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陛下……”
殿门外,传来老太监带着哭腔的、反复重复的禀报。
“神侯……诸葛神侯他……已在宫门外跪了三个时辰了。”
“风雨甚急,神侯年事已高,他恳请陛下上朝,主持大局,以安军民之心啊!”
“滚,都给朕滚!”
赵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掀开被子,抓起枕边一个精美的汝窑瓷瓶,看也不看就朝着殿门方向狠狠砸去。
“砰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伴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要来烦朕,朕什么都不想听,让他们去死,都去死!”
他复又钻进被窝,将自己裹得更紧,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杨沂中看着飞溅到脚边的瓷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按剑的手背青筋隐现,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只是那眼神,愈发冷了。
临安城内,暗流汹涌,比之城外的战云毫不逊色。
金风细雨楼。
最高层的暖阁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副楼主白愁飞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远处城墙上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守军和更远处连绵的清营。
他身姿挺拔如枪,眼神锐利如鹰,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大哥,小石,时至今日,你们还看不清吗?”
“赵构懦弱无能,临安朝廷气数已尽。”
“指望他们,不如我们自己来。”
“立刻发动楼中兄弟,控制城防,夺取军械库,将这临安城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唯有如此,方能与城外的鞑子决一死战。”
“我白愁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楼主苏梦枕裹着厚厚的裘袍,斜倚在软榻上,脸色苍白,不时发出压抑的低咳,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依然清澈而深邃。
他没有看激昂的白愁飞,目光落在手中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上,仿佛那茶叶的沉浮间蕴藏着天下大势。
三弟王小石站在两人之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憨厚正直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他紧握着手中的“挽留”奇剑,指节发白,却不知该挽留什么,又该为何而留。
苏梦枕终于缓缓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奇异的镇定:
“愁飞,你的血性,我明白。”
“但此刻夺权,城内必先大乱,清军趁虚而入,玉石俱焚,死的首先是无辜百姓。”
白愁飞猛地转身,眼神灼灼逼人:
“那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陪着这昏君和这腐朽朝廷一起殉葬?”
苏梦枕抬起眼,看向白愁飞,目光平静无波:
“我在等一个变数。”
“什么变数?”
“一个……或许能让我等死中求活的变数。”
苏梦枕说完,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再言语。
白愁飞脸色铁青,王小石则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霹雳堂雷家秘密据点。
雷损面色阴沉,看着族人将最后一批火器、财物通过隐秘的地道运出城外。
“快,都动作快点儿!”
他低声催促,眼中没有丝毫对这座城市的留恋。
“赵家完了,金风细雨楼想当英雄,让他们当去。”
“我雷家没必要陪葬,出了城,往西,去找大明军队。”
“只有活下去,雷家的霹雳火种才能传承下去!”
临安城墙,望楼。
四大名捕并肩而立,无情坐于轮椅之上,冷峻的面容如同覆盖着寒霜;
铁手双臂环抱,古铜色的肌肤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追命仰头灌了一口酒,眼中却毫无醉意,只有锐利如刀的精光;
冷血怀抱长剑,身形如标枪般挺直,眼神冷漠地扫视着城下如蚁的清军。
他们的身后,是六扇门残存的精锐捕快,以及一些自愿留下死守的江湖义士。
“诸葛先生还在宫外跪着。”
无情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铁手哼了一声,声如闷雷:
“官家……。”
追命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老师尽他的忠,我们守我们的城。”
“城在人在。”
冷血没有说话,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一分。
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弥漫。
临安皇宫,阴影之下。
宫墙的暗影中,人影憧憧。
有桥集团的高手们已借着夜色和混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内。
他们的目标明确——控制关键宫门,以及……那深宫之中瑟瑟发抖的皇帝。
而在皇宫另一处偏僻的殿阁屋顶,一身华服,姿容绝美更胜女子的方应看,正悠闲地把玩着一枚玉佩。
他并未亲自入宫,目光却遥遥望向宫城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望向宫城附近几处重要的军营。
他在等待。
“忠君,爱国?”
方应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这乱世,唯有实力和利益,才是永恒。”
皇宫深处,一座废弃的冷宫院内。
蝙蝠公子原随云静静地坐在石凳上,仿佛在欣赏这雨夜的凄迷。
他虽目不能视,但周遭一切细微的动静——远处宫门的哀求、殿内的咆哮、甚至暗处高手潜行的衣袂破风声——都清晰地映在他心海的“镜”中。
他微笑着,如同一个超然物外的看客,品味着这帝国末日下的众生相。
“看来,这赵家的江山,是真的要塌了。”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中,他灵巧地避开了几处积水的洼地,站到原随云面前。
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却凝重无比。
“原兄好雅兴,在这塌天之际,还能如此平静。”
“你说,这临安城,还能撑几天?”
“撑?”
原随云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人心已散,如何能撑?”
“这城破,不过早晚之事。”
“我在等的,只是城破之后,那真正有趣的事情发生。”
“有趣的事情?”
“你也觉得李沉舟会在临安和多尔衮一战?”
陆小凤皱眉。
就在这时——
“呜嗡!”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骤然从城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