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轮车上下来，抬眼便是比两侧建筑都要高的百货大楼。
大楼门外人潮涌动，干而寒的风一卷一卷毫不留情地打在行人的脸上，却没有阻止大家对这里的热情。
空着手进去的人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拎着包裹出来的则是带着满足的笑意，好一番人间烟火气。
“阿染，你还愣在那干什么？快带我去服...装...区...哈欠。”
陆染转眼看去。
喔，是已经抖成筛糠鼻涕横流的杨雪。
啧
这模样瞧着可真可怜，眼眶泛着泪花，小脸冻得都看不出血色了，嘴唇上更是被风吹得起了一层白皮。
嗯？苏眉这是要干嘛！
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这丫头脑子里的水之前不是已经被她全都控干了吗？难道这还有男女之分。
自己选的路自己担，可不能让善心泛滥的苏眉阻碍了杨雪应得的美丽冻人。
“走吧~眉眉你把扣子解开干啥，不嫌冷啊！傻丫头，真是被风给吹傻了。快扣上，要不然等会儿感冒了我都不知道要照顾谁了。”
说着，陆染快速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拉着一个小跑进了百货大楼。
一路来到服装区，此时身上恢复了一些温度的杨雪看着摆在柜台上那些和陆染苏眉乃至周围大多数人身上如出一辙的大花棉袄。
一张不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连过堂的冷风溜进去都惊得没合拢。
再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基本都是花花绿绿的花棉袄。
这一刹那，杨雪是真的受到刺激了。
她声音颤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直指旁边面色淡淡的陆染。
“阿染，百货大楼全是这种衣服，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是早知道...哈欠...早知道...”
说到最后那句她仿佛断了片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眨巴着的眼睛因为惯性落下了委屈的眼泪。
杨雪反应这样大，苏眉此刻的表情也不遑多让。
她眉间紧蹙，生出的细纹连额间散落的碎发都无法遮掩，不过好在陆染之前在招待所发的脾气这丫头还记得很清楚。
苏眉也没有因为杨雪颤落滑到面颊上的泪珠觉得可怜而无脑为对方说话。
她只是带着难色抬眸看向陆染，语气格外艰难地看向她说道。
“阿染...我相信你不会做没有原因的事，是不是这百货大楼还有其他地方也在卖衣服。”
刚开始那话别说陆染不信，就苏眉自己都觉得她自个儿说的话里怀疑的意味儿特别重。
说到最后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坚定的信念，她语气肯定到连连点了几个头，转身拍了拍杨雪的肩膀帮陆染说起了好话。
那副我相信阿染是有原因的模样简直让现在身体还在颤抖的杨雪气得更是抖得不行。
八十岁的老奶奶都没她抖得厉害。
见自己好姐妹这次坚定站在自己这边，陆染的心情好得不止一点。
如果别人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现在她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哈哈哈
在心中欢喜两分钟，陆染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眸对上了杨雪充斥着怒意的双目。
她下意识惊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又哗哗掉下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
比哭她可是不带怕的。
她状若西子捧雨，鸦羽上颤着欲掉不掉的珠珠儿，看着较之此时露出怒色的杨雪，模样不知道多可怜。
没对比没伤害，此时大家的心明显更偏向了陆染。
她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站在杨雪身侧的苏眉，嗓音暗哑带着一种全心全意的信任感。
“眉眉，我就知道不管我们多久没见，但互相信任的默契却一直都在。
谢谢你，我最好的朋友。”
苏眉见此，连忙放下拍着杨雪肩膀的手，走到陆染跟前一副喜极而泣又感动不已的模样。
“阿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阿染绝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我的阿染一直都是最善良的姑娘。”
陆染瞟了一眼眼含愤怒的杨雪，轻轻抱了抱苏眉，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又从衣兜里拿出半个手掌大小的面霜涂在划过泪珠的脸上。
哭归哭，她可不想快要入夏了还要顶着一张皲裂的脸颊。
涂完脸，对着周围投过来稍许异色的目光，陆染纷纷投以微笑，直将人看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才恢复淡然的神色。
这会儿，她心中早先生出的气尽消，看向杨雪的目光也带着和早上进招待所时无二的真诚。
“杨雪，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想要到处看一看。既然这些衣服你都看不上，那我们现在就去另一个柜台吧！那边的衣服都是从沪市那边过来的羽绒服，你在沪市待了一年多想必对那边的衣服应该也是喜欢的。”
杨雪对着陆染，苏眉还有周围影影绰绰看过来的目光，险些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这贱人绝对是故意的。
啊啊啊，当初那么苦这小贱人怎么就没有彻底死去。
陆家那死老婆子真是废物一个。
“杨雪，你不说话是还在怪我吗？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杨雪沉默不言，气得。
苏眉作为夹在两人中间的好朋友，目睹陆染对杨雪这样卑微的祈求时最先没忍住。
阿染就算过去过得再苦都不曾弯下腰过，现在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向杨雪这样唉声祈求原谅。
想到这里，她走上前就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忱愣住还没回过神的杨雪。
“小雪，大家都是好朋友，阿染也已经跟你解释了，你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杨雪没回答苏眉不放弃继续说。
“小雪，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女生，现在你就跟阿染说两句话，大家将这个误会解开就好了。”
照理说苏眉的话杨雪就算不听也会给个回答。
可惜就算是这样，一向能言善辩的杨雪却一直没说话，配上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简直将她拒绝回答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时间，苏眉蹙眉显茫然的表情在周围人眼里表露无疑。
为什么自己说了这么多，小雪还是这样，她是怨上阿染的同时顺道将她也给怨上了吗？
罕见的，苏眉觉得自己心头一梗，心尖尖开始生出一丝名为生气的东西。
这会儿，从头看到尾的吃瓜群众也开始纷纷现场讲坛。
“咦，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她旁边的女生不过是带她来了这边看衣服，她就这么得理不饶人。
对方道了歉还不松口。”
“就是说啊！来了咱们北城还嫌弃咱们这最实用的大棉袄。看她冻成那样多半也是自己个儿作的。”
“啧啧，看她这模样妥妥的资本主义作风，放过去老娘绝对第一个就给她送下乡去。”
听了最后这一位大娘的话，陆染都想给她竖个大拇指，这也猜的太准了。
可不就是个从国外回来的资本家小姐吗？
杨雪从陆染给她的冲击下回过神看到的就是这个。
她瞪大了眼，双手间的指甲险些将掌心的划出血印，对造成这一切的陆染和附带的苏眉更是恨之入骨。
贱人，都是该死的贱人。
怎么都不去死呢！
不过…想要给她泼上这盆污水，陆染你这死丫头真是想得美。
转瞬她露出一丝茫然又似委屈的神情看向陆染。
“阿染，对不起，我刚刚愣神了。”
“还有我要说的就是我其实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刚刚没说话也是因为我在思考该怎么好好和你说话。
哪知道不过晚了一会儿，大家居然这样看我，而你却没想过为我解释半分，真是让我寒心。
苏眉你也是…嘴上说着是我的好朋友，却做了连陌生人都不会做的事。
早知今日，我就该自己一个人来北城处理事情。”
话音刚落，除开一些早就看杨雪这身打扮不顺眼的还在絮絮叨叨地指指点点，其他人自知理亏已经闭了嘴悄悄离开了。
对于杨雪的说辞，陆染自是不能认，她也不准备让苏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对方洗脑。
毕竟不管是最初的嫌弃还是发展到现在惹来围观群众各抒己见的厌恶，由头都在杨雪身上。
陆染深吸一口气，叽里咕噜跟着杨雪又是几番争辩，眼看着时间逐渐逼近中午，两人终于敛眉含笑地达成了和解。
苏眉也早从最初的自责中走了出来。
走出人群，她带着好像又知道冷了的杨雪来到三楼的羽绒服柜台。
“杨雪，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的，遇事不要慌慢慢来。这些都是羽绒服，你慢慢挑选吧！”
杨雪是自己人知道自身事。
即使眼前的羽绒服在她眼里难看又臃肿，版型颜色更是没有一样比得上她自己在国外买的。
可身上不断灌进的寒风，冰得像冰坨子一样的双手还是促使她迅速买下了一件黑色的长款桶装面包服。
看着如厚实面包块模样的杨雪，陆染嗅着鼻尖传来的淡淡的鸭骚气，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苏眉倒是很喜欢。
毕竟这个相比棉袄可太轻了，里面还能加不少衣服。
她自己去年冬天的时候就买了一件大红色的在家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