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说颜贵妃相信你了？”
太后看着站在殿中央的男子，语气淡然，不喜不怒，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那男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仍恭敬的立在原地，等待对方继续发话。
“上官大人，你这算是低估她了……”
太后长叹一口气，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无奈：“亲孙子？她这是在利用你向本宫递话，希望本宫看在宸贵太妃的面上，饶月儿一命。”
话落，上官迁惊讶地抬起头，回忆了一遍在冷宫里的种种言谈，他发现对方虽然表现得很信任他，也说出了一些自己的谋划，但却没有详细的提及过谁，可见对方还是在防范着他。
想到这里，他神色微变，随即自嘲道：“是臣太过自负，忘记了她的小心谨慎，还请太后责罚。”
“罢了。”
太后轻轻摆了摆手，语重心长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颜妃也算是用心良苦。”
“那二殿下……”上官迁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该怎么说才合适。
太后目光闪烁了几下，沉默半晌后，缓缓道：“月儿身体里流淌着灵幽皇室的血，理应杀之，以绝后患，但……”
说到此处，她停顿了片刻，眼眸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接着道：“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心性良善，又聪慧过人，若是就这样杀了，实在于心不忍啊！”
“既如此，太后何不考虑留二殿下一命，毕竟他身上也有萧国皇室的血不是吗？”
上官迁壮着胆子趁机试探道，而对方听了这话，眸光瞬间锐利，射向自己时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被猛兽盯上了一般。
“太后恕罪！是臣失言了！”
上官迁急忙跪下请罪，同时暗自庆幸刚才没说什么过界的话，否则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太后看着对方诚惶诚恐的模样，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收回视线，语气平静道：
“无妨，你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尤纪和你师父都曾预言过，月儿将会是天下共主，到那时，是萧国还是灵幽都不重要了……”
上官迁听完这番话，不由皱了皱眉，总觉得太后对二殿下格外宽容，从不信命的人竟然也会信这种预言？难不成，当年太后真的与宸贵太妃有过不一样的交集？
正在他思索之际，耳边再次传来了太后的声音。
“好了，退下吧。”
上官迁立刻回神，叩首告退，转身离开了凤栖宫。
而在他走后，太后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眼底划过一抹晦涩难明的光芒。
昭贵妃用命来平息她失去绫华的怒火，只为换取璟儿的性命，而颜贵妃用命来掩藏住自己的身世，是为了给月儿争取一丝活路，这两个做母亲的，倒是令她颇为动容。
若不是昱儿不成器，她又何须如此费神，一个南国，一个灵幽，萧国的将来注定会改写历史，她又何必多造杀孽……
——
惜颜宫，萧君月披着一件白纱，坐在花园凉亭中，吹着带着凉意的晚风，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脑海里回荡着今日太监传旨的内容。
太后以他身体病弱需要静养为由，将他禁足于惜颜宫，除了郁尘，这宫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遣散了出去，就连小渊也……
如今母妃被指谋害皇妃而惨死冷宫，一向疼爱他的太后怎么都不愿再见他一面，他敬爱的父皇由始至终选择冷眼旁观，这一切突然的变故究竟是为何？
“咳咳咳……”
萧君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丝丝鲜红，俊美的脸庞苍白如雪，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哥哥！”
一道焦急的呼唤忽然响起，萧君月抬眸望去，只见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正疾步朝他奔跑过来，俊逸的面容布满担忧，他下意识地抬袖擦干了嘴角的血迹。
“哥哥，你身子还未恢复怎么就出来了？快跟我去床榻上躺着。”
沈临渊说着，就准备伸手去扶萧君月，可还没等他靠近，就被对方轻轻推开了：“不碍事，我已经休息够了。”
“哥哥……”沈临渊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当触碰到对方清澈如湖水的双眸时，又把到嘴的劝说咽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冷淡的语气让沈临渊不禁愣住了，他呆呆的望着萧君月许久，才反应过来，不解的问道：“哥哥，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呵，世子说笑了。”萧君月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本殿下哪敢生你的气？”
冷漠的口吻，疏离的称呼，刺痛了沈临渊的心，让他不受控制地握紧拳头，眼眶迅速泛红：“哥哥，你别这样，我不想离开你的，我会去求太后，去求皇上，让我继续留在惜颜宫……”
“够了！”
萧君月不耐烦似的打断了对方的话，目光凌厉而冰寒：“世子，演够了吗？本殿下现在已经对你毫无用处，还是说……你也是来看笑话的？”
对方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沈临渊一时震惊不已，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状，萧君月勾了勾唇，语气嘲讽的继续说道：“世子，当初你故意亲近本殿下，不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吗？可惜，本殿下现在已然失势，你还有必要在这里伪装下去吗？”
沈临渊闻言，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刷的白透，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没想过利用你什么……”
“闭嘴！”
萧君月蓦地吼了一句，胸膛因愤怒而上下起伏，眼睛通红的瞪着对方：“真心？皇宫里哪有什么真心？不妨告诉你，本殿下第一天遇见你开始，你就已经是一颗棋子了，只不过……本殿下如今用不上了，自然懒得跟你周旋！”
“不是这样的。”
沈临渊不相信地摇了摇头，随即激动的上前抓住萧君月的胳膊，追问道：“你对我那么好，不会是假的，你在骗我对吗？你告诉我，你在骗我对吗？”
说话间，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了下来。
萧君月藏在袖中的拳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最后还是咬牙甩开了对方：
“沈临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果你身后没有银雪军，本殿下会看上你吗？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兵权罢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沈临渊仍旧固执的摇头，坚定道：“哥哥，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啪”地一声，萧君月突然扬起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对方的脸上，眼底满是阴翳：“以后不许再叫我‘哥哥’，不管你信不信，本殿下已经不想再要你这样的累赘，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让沈临渊清醒了不少，他低垂着头，沉默半晌，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丝凄楚的笑：
“殿下，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那我改日再来找你，你先好好休息。”
话落，他深深吸了口气，不舍地看了对方一眼后，便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待脚步声远去，萧君月才收敛了浑身的戾气，颓废地跌坐在了凳子上，手心里的温度就好像是冻结成冰一般，就连指尖都僵硬了，而那双清亮的眼眸更是蒙上了一层灰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