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队部后，林智偷偷用衣袖擦干手心的冷汗，“陆棠，你不紧张吗？”
“为什么紧张？”
林智哑然。
这还用问？
良久，认命地憋出一句，“我没有你这种魄力，一想到即将要做的事就两腿发颤，明明有一肚子话，在大队长面前，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这好夸张……”
这次换陆棠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稍微思忖后，她试探性建议，“要不，你找苏秀秀同志交流交流心得？”
那人尤其豁的出去，无论遇到什么场面，就没连她怕过。
林智很抗拒这个提议。
“找她只会得一顿讽刺，还不如找程锦行，他虽然不好说话，但是从没听过主动羞辱谁，多少还讲点道理。”
“你可以试试，”陆棠态度变得认真，“我们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城，早晚要融入村里，既然已经迈出第一步，何不再多走几步？”
“你说的很有道理！”
大队长家，此时非常热闹。
上工的人在地里干活，但是没上工的，绝大部分都在这里。
“锦行娘，你生了个好儿子，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如果我家也能这么出息就好了。”
“你怎么养的孩子？有没有啥秘方？”
单栀觉得很离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每天吃喝拉撒都在乡亲们眼皮子底下，哪来的秘方？”
“这倒也是，或许，歹竹出好笋，你们夫妻俩懒懒散散指望不上，锦行这孩子只能自己出息。”
单栀：……
虽然是事实，但是她并不想听呢。
“你们有事找程锦行是吧，他在后院，喊一声就出来，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不招呼你们了。”
“行，你忙你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客套。”
单栀越发无言以对，心里同情儿子一秒钟，果断溜出家门。
她走后，众人风风火火跑到后院找人。
“锦行，你在干嘛？”
“打水浇地，你们找我有事？”
“这点活婶子就能帮你干，先停下来歇歇。”
“你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给你倒点水？”
“你热不热，婶子这有扇子给你扇风。”
程锦行一脸懵，我是在自己家吧？
这群人，怎么比自己还像主人？
“你们有事说事，”他后退几步远离人群，“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能有啥事？不就想跟你说几句话？”
“真没有？”程锦行立刻扭头，“那我走了！”
“别别别，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率性，不亏是咱们村顶顶好的后生，主意就是正。”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程锦行不想再应付人，“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没空一直跟你们唠嗑。”
察觉出程锦行的不耐烦，众人对视后，推出一个人上前。
“锦行，是这样，我们家彪子也想开拖拉机，你能不能教教他？”
程彪娘怕人误会，说完后立刻解释，“当然，他不是要抢你活，咱们村的拖拉机手肯定是你，他敢做丧良心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那小子。”
“另外，咱也不能白白占你便宜，我会让他磕头拜师，四时八节按规矩送礼，你们家的杂活也让他全包了。”
程锦行很意外，“程彪想学开拖拉机？”
“不仅他，还有几个孩子也想学，他们怕你不同意，让我们几个老婆子先探探口风。”
程锦行视线扫过后院的几个人，心里有了数，“大队仓库积压了很多没法用的农具，大队长让我抓紧时间修，最近有些忙，这样吧，让我考虑几天，也让他们好好想想，如果确定要学，到时候咱们再细聊。”
没有一口回绝，众人心里长舒一口气。
“成，你先忙大队长安排的事，咱们队有拖拉机，晚点学也不打紧。”
说着，程彪娘别别扭扭地道歉，“锦行，婶子以前说了你很多坏话，对不住，也谢谢你不记仇。”
话音落地，或许因为不自在，她红着脸离开。
她走后，其他人也找了各种借口离开，没一会儿，整个院子就恢复平静。
大门不远处。
一个又一个妇女面红耳赤出来，林智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程锦行果然不好相处！”
村里那些婶子战斗力那么强，都被挤兑的老脸通红，自己凑过去，会不会上赶着送人头？
届时，别说交流经验，人不崩溃就算强大！
要不，算了？
林智立在门口，踌躇不前。
良久，他又转念一想，或许就是因为做什么都放不开，怕这个怕那个，自己才会遇到什么事都大惊小怪。
不能怕，不能怂，大不了挨顿打，大老爷们不怕疼。
用了十分钟做心理建设，他壮士断腕般敲门进入，“有人吗？我可不可以进来？”
刚洗完手准备出门的程锦行一头黑线：大门都开着，还问有没有人，这又是哪位憨憨？
擦擦手，他抬腿过去，“是谁？”
“是我，林智，过来找程锦行同志。”
“不找我大伯？”程锦行很意外，“你找我做什么？莫非也想学开拖拉机？”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自己倒是不介意多教一个，只是，城里来的知青竟然也肯放下身段低头，还真是不可思议。
“开拖拉机？我也能学？”林智很惊喜，“程锦行同志，你没戏弄人？”
“不是学车，”程锦行眯起眼眸，“那你找我做什么？据我所知，咱们并没有交情，甚至还闹出过不愉快，你不怕我故意打击报复收拾人？”
林智想到当初这人第一次来知青点时，那淡漠又桀骜的眼神。
只是个名声不堪的二流子，却高高在上的睥睨着所有人，明明没什么动作，却让所有人感觉到压迫。
林智不着痕迹远离程锦行，义正言辞解释，“你不像那种人。”
程锦行被他逗笑了，“我差点相信了，如果你没悄咪咪后退。”
“我……”
林智又紧张起来，面部涨红，嘴唇发白，手心也被汗水浸透。
程锦行：这哥们不是过来故意碰瓷的吧？
他立刻警惕起来，“有事说事，没事赶紧离开，我没功夫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