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粟“哇”一声就哭了。
“这是怎么了？”几个孩子塞着一嘴肉包子围过来。
“你们吃自己的，没事。”
林桑依旧云淡风轻，将这孩子带到屋里。
小粟哇哇哭了半天，脸上黑漆漆的，又被自己胡乱抹了一脸。
好容易平静下来，还打着气嗝。
“阿嬢，我对不起你，阿爷是叫我来做奸细的……我不知道枣叶，回去没法交差，阿爷就打我……就算我知道，回头也不告诉他们了，呜哇……”
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一段话说得乱七八糟，林桑眨了半天眼睛，不知道烧死多少脑细胞，楞是用自己强大的共情力理解了这一段。
她拧了块热手帕给这孩子擦脸。
“阿爷打你？伤在哪儿了，给阿嬢看看？”
小粟就可怜巴巴露出手脚上的伤痕。林桑被刺痛到了，紧紧搂着她。
“这些都是阿爷打的？”
“不是。”小粟摇头。“这些是阿爷打的，这些是我爹，还有弟弟们也总踢我——”
林桑找来药膏轻轻给她揉着，一边温言安慰。
“以后他们要动手你就跑，阿嬢教你几招，保管以后他们打不着你。”
“嗯——”
小粟点点头。
她知道阿嬢现在很厉害，每天早上教他们打的拳，怕是能打倒一头小牛犊子。
林桑又继续温言安抚。
“至于派你做奸细的事——”
完了，小粟脸一白，但听阿嬢继续说：“这算什么奸细，阿嬢家里的事都可以告诉他们。”
“真的？”
小粟觉得狐疑。
看她那样林桑笑了，这到底还是个孩子，家里没能给她温暖。她没有安全感，又渴望有人对她好。
今天银子对她施放的善意马上就有了回应。
“真的，阿嬢这里没有什么重大机密。但做奸细这件事不好，以后你不能去随便窥探别人的秘密。”
小粟有一点迷惑，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什么暖暖地在涌动。
她恨不得发誓保证。
“我以后再也不打听别人的秘密。”她想想又加了一句，“还有阿嬢这里的也是！”
看着她认真的小脸，林桑笑笑。
“好，阿嬢信你。以后家里有谁欺负你就来告诉阿嬢。”
嘿，这就是被阿嬢罩着的意思了，小粟擦干净的小脸上绽开了花。
“阿嬢的药膏真好，刚一抹上就不疼了。”
这孩子嘴突然跟抹了蜜一样。
“不疼了就好，现在出去跟大家一起吃饭吧。”
林桑心里还是钝钝地疼。
留下这孩子也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很重要，她对自己这帮孩子有信心，他们各有各的闪光点，总能影响到小粟。
只除了小中。
林桑知道他对小粟有偏见，午饭后将他拉到一边。
“娘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别总盯着小粟姐姐做事，我们给她一个慢慢成长的机会。”
小中很不服气。
“为什么，娘说过做得好的要表扬，做得不好为什么不批评？”
娘一向敲打他时可没手软。
林桑揉揉这小子脑袋。
“唉，可能她成长环境就是这样，她自己也没办法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家对不对？小粟现在没准需要你的帮助。”
林桑本来不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让家里的熊孩子突然改变态度。
但她也不知道刚才哪句话戳中小中的点了，下午这小子竟然主动帮小粟切了两个红薯，还出言鼓励。
“嗯，小粟比上午切的好多了，满哥你说对不对？”
看来孩子的同理心远比大人来得快，林桑都被孩子们感动到了。
满哥惊讶，觉得这小子突然转性了？
但他认真配合中仔，仔细检查了一圈：“不错，小粟下午的这批都合格，可以直接拿去种。”
他惊讶，小粟更懵。
钱家这帮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突然这是怎么了？
只有银子在一旁只对她笑，小粟不由想到她那句，找找自己的原因。
难道只要她好好做事，大家就能看到？
而且阿嬢还说了，叫她将这里的事回去尽管细细地说给爷爷听就是，小粟突然成了反向小奸细，身负重任，仔细观察起来。
这些暖棚应该要花很多钱吧，而且很不好搭，半天过去才搭了一半。
下午周宣总结了经验，后面一半的工作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
他们的效率高，小川和阿满也牢牢跟上。
每搭完一只暖棚，他们就紧接着在棚里挖沟堆垄，再挖出一个个土坑，撒一把草灰在坑里。
小川陪林桑检查暖棚质量，阿满继续把关种植技术。
“撒完草灰，薯块也沾一点灰放到坑里，所有的芽尖都要向上。”
他还拿着一截竹尺挨个测量。
“行了，接下来可以盖土，土层一定要够厚，然后将垄头压实。”
轮到检查小粟时，小姑娘下意识蓄起了周身的刺，紧紧盯着阿满。
但对方认真捣鼓了一阵，点点头：“不错——”
然后转向下一个。
啊，看起来还真是这样呢。
小粟的周身刺和嗓子眼那口气就像突然卸去一般。
这就是银子姐跟他说的，没有人特意针对她，只要她摆正什么心态吗？
小粟跟着忙了一天，心里有迷糊又清澈。她只觉得这一天真累啊，但心里又莫名得踏实。
晚饭时小桃嫂子做了几大锅炒饭，红的绿的黄的，里头什么菜都有。
炒饭很香，小粟吃得又想流泪。
她还看到小川兄弟一人端一个竹碗坐在院门口，兄弟俩都是吃一半，又抖出一块布包了，悄悄藏一半。
她弄不明白藏那一半是做什么，不止她看见了，但好像谁也没觉得奇怪。
阿嬢让他们再添一碗时，兄弟俩都不肯。
他俩吃得饱吗？竹碗虽然很大，小粟觉得自己都能吃满满一碗。
她正想开口问两句，突然想到阿嬢说过不要探究别人的秘密，也就低下头专心扒饭。
小川吃完饭今天没着急跑，他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大家的林老师。
“婶子，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上课，但是婶子一定要收我的束修。”
小河也在一旁期待地看着。
但他没提出要一起上课。他想让大哥一个人来，这样就能省下一半的束修费。
他还惦记着攒钱给大哥治腿的事呢，大哥也答应了，回去会教他和弟妹们。
他们不知道，林老师就等着他们提呢。
她了解这对自强的小兄弟，如果他们自己还没想好，轻易不会迈出这一步。
她很想说不要束修，但肯定会伤害了孩子的自尊。
这样好的孩子，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傲骨才是。
林桑做出思索的样子：“好，我收下你们，束修的话，就从工钱里扣，每天五文。”
这跟预期的也相差太多，小川知道婶子又在照顾他们了，着急摇头。
“那怎么行，听我娘说，我阿公给人做西宾，一个月有两贯钱呢。”
林桑问清情况笑了。
“你阿公教的人少，婶子这里人多，分摊一下每人不就是五文了吗？”
还可以这样算？小兄弟懵了。
“就是这样！”林桑一锤定音，还拍了拍小河，“你们兄弟俩一起来。”
她分明看到小河眼神里的光也亮起来。
结果小粟这孩子在一旁认真听了半天，听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吞吞吐吐蹭到跟前。
“阿嬢，我，我也想上课，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