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老虔婆坏透，她还是上了恶当。
吴二婶悔之不及，急得直跺脚。
她二话不说，也跟在后面跑。祸都是她惹的，今天真要出事，她唯有拼着一条命。
然后村里出现了一幕千年不遇的奇观。
两位大娘一前一后跑在前头，后面还乱哄哄地跟着一群。
这帮人有好心帮忙的，也有瞧热闹的。有几位热心的还一路大喊：“快回来快回来，有话好好说——”
吴大媳妇才不要好好说呢，多年的生存之道告诉她，人善被人欺，只有做那个最恶的人，才能让恶人都躲着她走。
这是吴大两口子的处世法则，显然也影响了家中孩子。
吴有根傻归傻，一言不合就动拳头，打断好几个村里孩子的腿。
只是他现在炭中毒，下半生怕是没法再动不动就打断人腿。
吴有根睁着眼，直愣愣躺着，吴大给儿子又掐人中又揉胳膊，吴有材怕他大哥冻坏了，在给他擦水，换衣换被褥。
换好衣服吴有材侧耳一听：“娘呢？怎么隔壁没声音了？”
娘刚才去找隔壁算账，父子两个都默契地没出来。隔壁一家都是老实人，绑一块都不是自家娘的对手，吴有材从不担心。
但怎么突然没声音了？刚才还听见自家娘亲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呢。
吴大判断了一下：“大概是去找寡妇闹，这会往村中间去了。”
钱家村是个带状的村子，布满大大小小的水塘，所以得名大塘村。
因为村里出了个百年来，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大伙提起来都是“那个出了钱家秀才的村子”，慢慢被叫做钱家村。
村里有三户大姓，村头的王姓，村尾的吴姓，钱姓一族就住在村子中间。
钱家大儿媳跟公婆分家时，选了靠近自家东山和菜地的位置建了新宅，更靠近村头一些。
二三里地的距离不算近，但人在发飙的时候脚程特别快，心焦的那个也不慢。
两位大娘几乎同时跑到秀才家。
吴二婶再次抱住吴大媳妇的腰，心里直呼好险。
被抱住的那个只好一边挣扎，一边鸟语花香地叫骂起来。
林桑这边才刚起来不久，正在给孩子们开早会，给大家灌输安全意识。
她听见叫骂声走出堂屋，就看见稀奇的一幕。
吴二婶使出吃奶的劲将吴大媳妇牢牢控制住，吴二叔和后续赶来的人也不慢，大伙总算帮着将状若癫狂的人拦住。
好容易喘匀气的吴二婶，穿插在老虔婆铺天盖地的叫骂声里，赶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都是我的不是，给东子娘你们惹祸了。”吴二婶一脸羞愧。
林桑竖起耳朵才听清这些。
老虔婆昨天一定吃得很饱，叫嚣声愣是没停过，一个劲喊要打死小南给他儿子抵命。
见林桑沉脸打开院门走了出来，她更是人来疯起来。
这位也是她恨得牙痒痒的，别说这寡妇昨天跟她不对盘，后来还伤及她宝贝儿子。
她的恨意是如此地大，这家的所有人，她也巴不得一个个生咬几口肉下来。
嘴里不自觉就骂了出来。
“你这个寡妇扫把星，早就该死了，生的一窝小子也该死，小南那个短命鬼就是第一个，你赔我阿根命来！”
乡邻们真是一片哗然。
眼看大过年的，哪有一大早跑人家门前，口口声声咒人一家子的，大节下谁家不要个清节啊？
张口闭口咒人家孩子，真是被打也没得怨。
老虔婆状若疯癫，根据往日画风，大家以为钱大嫂子也要撒泼着上了。
只见她手一举，面沉如水，眼神锐利，气势上就压了过来。说也奇怪，四周嗡嗡声马上安静下去。
林桑是有备而出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电棍。
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材料，她克制着怒火想给这老虔婆来一下。
她先发问。
“你说给你儿子抵命，我问你，你家有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其实有根娘还不如后面跟来的乡邻清楚。
有的人紧随脚步赶来，有的则是进屋看了傻根后才来的，后来的几个抢着告诉她。
“人是醒了，但到现在还没法说话。”
最清楚的是钱家二叔钱进门。
村子出了这样的事，早有人报到里长那里。村里只有钱进门通医术，听说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拔腿就往吴大家跑。
二叔嗓音沉稳，面色安定。
“有根醒过来了，昨天的炭火被压灭一半，吸到的毒不多，所以性命无碍，就是人还虚弱，我给开了方子。”
那边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可大嫂这边有事，他又急急赶过来。
听说儿子性命无碍，老虔婆的怒气消了一半。
但她不想就这么算了，昨天不是没捞到好处吗，这正是个机会。
“那是我儿福大命大，你们家一个谋财害命是跑不掉的，趁早该赔的都赔来，乡里乡亲的，我就不去县衙告发了。”
林桑倒是盼着她去县衙，这样的刁民，就得用律法治一治。
但这年头只要没出人命大案，民事诉讼很难被衙门关注。
想来也是，没有诉讼费，哪家衙门这么闲，专管百姓的鸡毛蒜皮？
林桑决定自己解决。
她没像大家预料的那样一起撒泼，而是连问了几个问题。
“既然没出人命，那抵命一说是怎么回事，而且有根娘一上来喊的就是全家抵命？”
有根娘张了张嘴，林桑继续问。
“我再问你，你们烧的炭是我家给的吗？昨天我送炭火给人了？”
“没有没有，钱大嫂送的是其他东西，就是教了大家烧炭的办法。”
吃瓜群众响应得很积极。
“好，既然不是我家给的，故意给有毒炭火就纯粹是胡扯。你们是自己不懂作死，昨天小南教大家时，有没有强调烧炭时不能门窗密闭？”
她一步步紧逼。
捧哏的依然很多。
“当然教了，这孩子人小，做事稳当着呢，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我们昨天都用了炭火，但都留意了要通风，今年冬天第一次睡了个好觉，没有哪家中毒的。”
有根娘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但要就这么算了，她就不是吴大家的了，她扯着嗓子强辩。
“你说教就教了，怎么我家里都不知道？你是想把恶事摘出去？我告诉你，有我在，门都没有！”
林桑看得出，她开始虚张声势了。
她叫过身后的小南。
“小南，昨天你教过吴大一家烧炭吗？”
小南口齿清楚地回答：“娘，我没教，昨天不管吴大叔吴大娘，还是有根有材哥，我都没见到。如果教了，我一定照着娘的吩咐，提醒他们小心使用。”
林桑点头。
“有根娘，你们家没从小南这里学烧炭，刚才吴二婶也说了，炭是从她手里抢的。
而且，她还想到一件事。
“就算你们家男人不知道这个事，你们婆媳俩来跟我领蚕种时，我也没说炭不能密闭烧吗？”
老虔婆有些傻愣。
当时她们婆媳俩顾着闹腾，是听到这寡妇跟人说了些什么的。
什么注意事项一大堆，但她家啥都没领到，注意个毛啊？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她是不会承认什么的，正要梗着脖子强行上。
“啪！”
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林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将已经发愣的老虔婆抽得更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