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笑了笑，高兴压过了心酸：“你是我师尊，我怎能不拜？”
江望笙笑着问道：“好了快起来，师尊跟九叔……”
“都在竹轻居，我们一直在等师尊。”
一番话，也让江望笙瞬间红了眼眶，他沉默一会，心里不是滋味：“我让你们等久了。”
宋野摇摇头：“只要师尊能活着，即使见不到师尊也没关系，我们只希望师尊能好好的。”
江望笙有些心疼，摸了摸宋野的头顶：“傻不傻。”
看着叙旧的两人，宫凝玉越发有些恐慌，他局促的慢慢往后挪动一下，却瞬间就被江望笙捕捉到了。
江望笙放下手，转身拉着宫凝玉到宋野身前道：“带我们去见师尊吧。”
宋野点点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宫凝玉，觉得他那局促不安的样子有些怪异，一时间也没多想，直到带他们去往竹轻居的路上，觉察到那个人一直暗中看着自己，像是想跟自己说话却又不敢；那视线明晃晃的落在自己身上，宋野实在是不能再当看不见，在江望笙面前他一改往日的严肃冷漠，像是变回了当年那个跳脱调皮的少年，他转身指着宫凝玉毫不留情开口道：“师尊他是谁啊！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宫凝玉一愣，急忙撇过头去。
江望笙扬了扬嘴角，当着宋野的面与宫凝玉十指相扣，径直越过宋野道：“是为师的道侣。”随后不顾宫凝玉的脸红与宋野震惊的表情补充道：“也是你师兄。”
“师兄？”宋野缓过神，快步追上去道：“师尊你又收徒弟了？那也不应该是我师兄，该是我师弟，我师兄他……”
说到这，宋野一下子沉默了，他周身杀意四现，冷冷看着宫凝玉道：“师尊，他到底是谁？”
江望笙叹口气，转身看着宋野：“为师不是说过了吗，是为师的道侣，也是你的师兄。”
“是他吗！”宋野直接拔出春分剑对准宫凝玉道：“是吗！”
江望笙收敛笑意，好脾气的摁下春分道：“是阿寒。”
“师尊！”宋野控制不住，周身灵力浩荡，萦绕着强大的气息：“你怎么还让他跟着你，当年他害死了你，你忘了吗！”
“小野，”江望笙牢牢抓住宫凝玉的手，柔声道：“我知道的，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看清了自己，他是我的劫，是我的幸，我放不开，也离不开。”
“师尊你糊涂啊！”宋野大吼一声：“你现在马上把他赶出去，把他赶出去！”
宫凝玉一把将江望笙拉到身后，开口道：“小野，当年的事……”
“闭嘴！”宋野直接打断了他，“你离师尊远点，你已经害死师尊一次了，你难道还想害死他第二次？”
宫凝玉叹口气，他是知道此行定不会得到他们的原谅，可江望笙真的是非常想念他们，自己再怎么不敢，也还是把江望笙的所思所求放到第一位。
“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当年的事……是我的错，可是小野，我不会再伤害师尊，也不会让旁人再伤他，你信我。”
“你给我闭嘴！”宋野周身灵力急剧攀升：“别碰师尊，看在你当年复活师尊的份上，我不杀你，马上离开师尊身边。”
宫凝玉紧紧拉着江望笙的手，眼神坚毅：“不，我不会离开他身边，此生都不会。”
春分出窍，周围的树木被灵力搅的簌簌发抖，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一枚枣子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宋野头上，瞬间打散了他的灵力。
“小野！在那干什么呢！”柳蝉衣抱着一堆灵枣边嚼边说到：“隔老远就感受到你的杀气，怎么，谁闯进山门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望笙猛地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面青衫玉立的人。
柳蝉衣没有太多变化，实力又突破了一层，看起来离飞升不远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那懒散的人曾拼命的护着自己，疼爱自己，那是江望笙的家人，是他最想念的人。
动作快过脑子，江望笙飞快跑到柳蝉衣面前，忍耐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抱住他，只是掀袍跪地，嘴唇哆嗦了半天，话没开口，眼泪倒是先流了下来。
柳蝉衣被他吓了一跳，他三下两下收好自己怀里刚摘的灵枣，生怕有人跟他抢，退后几步警惕道：“你做什么，你谁啊！”
江望笙没有回话，先是对着柳蝉衣三叩首，后才仰起头，红着眼眶道：“师尊，是我，我……”
只一声，柳蝉衣就愣住了，面前的人温润如玉，可陌生的面容又带着几分熟悉，他好像看到了当年，他的小徒弟跪在他面前，小小的一个，跟眼前的身影逐渐重叠。
那熟悉的感觉自心底迸发，柳蝉衣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宋野，只见后者朝他点点头，柳蝉衣的僵持不动的心跳才一下一下的跳动起来，树叶簌簌作响，此刻柳蝉衣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荡着那句：“师尊，我回来了。”
柳蝉衣努力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续……”
“是我，师尊。”江望笙抬头笑着，拉了拉柳蝉衣的衣袖认真道：“我回来了。”
柳蝉衣急忙弯腰将江望笙扶起来，认认真真看了他好一会，才将他揽到怀里，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望笙下巴搭在柳蝉衣肩头，眼泪簌簌掉落，打湿了柳蝉衣的肩膀：
“对不起师尊，我让你们挂念了。”
柳蝉衣轻轻推开他，红着眼眶扳着他肩膀打量了他许久才道：“变了，小续你变了。”
江望笙点点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是师尊的徒弟。”
柳蝉衣打量着他，欣喜若狂，自他们送走续随子后，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走，你九叔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号啕大哭，小野，去，把小臣他们叫来！”
柳蝉衣拉着江望笙往竹轻居那边走，走几步发现宋野还是沉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柳蝉衣停下脚步，这才发觉宋野正杀意冲冲的看着另一个人。
陌生的，是他没见过的，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过自己，甚至有些胆怯畏惧，柳蝉衣只觉得有些奇怪。
江望笙也反应过来，他挣开柳蝉衣的手，走过去拉过宫凝玉的手，看着宋野道：“去，把掌门师兄他们叫来。”
宋野咬牙切齿：“师尊，你怎么能……”
江望笙直接打断他道：“快去！”
宋野不好违抗命令，瞥了一眼宫凝玉，万般不情愿的行礼告退前往主殿去通知司朝臣他们。
或许是宋野的表情太过奇怪，柳蝉衣压下那股欣喜，盯着宫凝玉问道：“他是谁？”
江望笙拉着宫凝玉道江望笙面前：“师尊，这是我的道侣。”
柳蝉衣挑了挑眉毛，颇有些不善。
宫凝玉始终没敢抬头，他被江望笙拉着倒柳蝉衣身前，深吸一口气，一掀衣摆跪地朝柳蝉衣磕头道：“弟子……苏寒水拜见师祖。”
柳蝉衣周身瞬间冷冽下来，他冷漠的看着前面跪地叩首的人，又看了看笑意盈盈的江望笙道：“跪下！”
江望笙知道此事难了，听话的跪在宫凝玉身边。
柳蝉衣不自觉加重了语气：“小续，你还记得你被关在魔域发生了什么吗！”
宫凝玉身体瑟缩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无数只手将他拉入水底，沉闷，潮湿，那些往事是他逃不开的枷锁，令他难以呼吸，他匆忙闭上眼睛，后又觉得一只手滑入指缝，牢牢与他十指相扣。
瞬间，水面便朝他探来一只手，带着光亮。
宫凝玉这才睁开眼睛，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
“我记得，”江望笙仰起头看着柳蝉衣：“师尊，我都记得，但是后来在北域，我们经历了一些事后，我只觉得那些都过去了，他的心意我知晓，后来他是如何做的，我也看的清楚。”
“糊涂！”柳蝉衣抬手间，旁边垂绦的柳枝飞到他手中，汇聚灵力后，柳枝变得坚韧如长鞭。
他二话不说，一鞭子甩下去，宫凝玉肩膀瞬间溢出血迹。
看着毫不留情的柳蝉衣，江望笙急忙抬起头道：“师尊，你听我说，我们在北域……”
手却突然被攥紧。
江望笙止住声音看着宫凝玉。
宫凝玉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插手。
长鞭裹扎着风声一鞭鞭落下，打的宫凝玉皮开肉绽，可他到底都没有求饶也没有出声，任柳蝉衣出气。
江望笙在旁边看的心疼，心底也明白若是柳蝉衣真想要宫凝玉的命，早就拔剑了。
两人跪在那里，一时间只剩柳枝抽打的声音。
司朝臣接到续随子回来的消息时，当即就撇开事务带着另外几个人飞快赶往竹轻居，只是临到竹轻居门前，却看到一脸愤恨的柳蝉衣和跪在他身前的两人。
“师叔，你怎么了？”司朝臣不明所以，只觉得柳蝉衣的脸色跟宋野阴沉的近乎一样。
柳蝉衣扔掉染血的柳条，怒气冲冲瞥了一眼身着青衫的人道：“你问他！”
江望笙转过头看着他那一众师兄妹，朝他们笑道：“掌门师兄，好久不见。”
那是一张与续随子相似但感觉又完全不一样的脸。
像是雪山之巅融化为春雨细润。
白发换青丝。
司朝臣愣住了，不光司朝臣愣住了，褚亦几人也愣住了。
如果说那人是续随子，他怎么变了那么多？
当年拒人千里之外跟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人，是一个人吗！
没听到他们的回话，江望笙又开口道：“掌门师兄？”
司朝臣这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是——小续？”
江望笙点点头。
司朝臣等人对视一眼，飞快走过去道：“怎么跪着，师叔也真是的，快起来。”
临到江望笙身前，才发现刚才柳蝉衣扔掉的柳条上沾染的是谁的血。
续随子身边跪着的人被柳蝉衣抽的鲜血淋漓，正紧张的与续随子十指相扣。
司朝臣挑起一侧眉毛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生气的柳蝉衣：“师叔，先叫人起来吧，有事日后再说。”
柳蝉衣哼了一声，转身进来竹轻居，等了一会见没人跟上，柳蝉衣又在院子里又吼道：“还不滚进来，等为师亲自去扶你吗！”
江望笙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将宫凝玉扶起来。
瞥见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司朝臣心里一咯噔：“这位是？”
“道侣。”江望笙言简意赅，抢在宫凝玉开口之前回复道，生怕宫凝玉自曝身份再被司朝臣暴打一顿。
“哦哦。”司朝臣也没往心里去：“你能找到道侣师兄替你开心，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我们……”
“苏寒水。”
宫凝玉语不惊人死不休，没等江望笙拦住他，直接开口自曝身份。
“哦哦，是小苏啊，你……”司朝臣脚步一顿，慢慢转过头，脸上凶神恶煞：“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宫凝玉朝着司朝臣他们行礼道：“苏寒水拜见诸位师伯师叔。”
司朝臣：“……”
另外几人：“……”
江望笙无奈的叹口气。
院子里，江望笙跟宫凝玉跪在一边，一群人居高临下，擦刀的擦刀，拔剑的拔剑，脸上狰狞可怖，似阎王索命。
江望笙喉咙滚动一下，仰头道：“师尊，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只是我跟阿寒……”
话未说完，柳蝉衣就直接将茶盏拍到桌上，“哐当”一声，映衬着众人凶神恶煞的脸，场景看起来极为恐怖。
九里明拉住柳蝉衣，拼命向江望笙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小续，你找道侣我不拦着，”柳蝉衣瞪着江望笙：“但你的道侣是谁都可以，决不能是他！”
一群人七嘴八舌开始一股脑劝说续随子，可江望笙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看着他们，眼神坚定分毫不变，温柔的拒绝。
褚亦抱剑站在一旁，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勉强接受眼前这个春风和煦的人是当年冷若冰霜的续随子。
宫凝玉慢慢将自己缩起来，他本以为自己能承受前世那些事，可等这群人血淋淋撕开那些记忆的时候，宫凝玉却突然怕了。
是了，他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不该再纠缠江望笙的。
宫凝玉原本攥着江望笙的手，慢慢松开。
下一刻，那只手却反过来攥紧了宫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