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雪果然上当了。
人面对未知时，总是自动带入自己所拥有的，于是她谨慎的开口：“是吗？我不信，你说说看我们三维世界有什么。”
说完，她顿了一下，又觉得这种办法太简单了，不一定能证明对方是四维生物。
她想问点高深的，但一时间又无法思考起什么高深的问题。
听见后面长久的沉默之后，千菁意识到对方掉进她的陷阱中了。
她不急不缓的主动搭话：“很多啊，但最有意思的是你的意识媲美我们四维生物，但身体只是简单的碳基生物。
你知道的，很多生物无法意识到自己什么东西，就像猫不会觉得自己是猫，狗不会觉得自己是狗。
它们的意识里，所有生物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小不同而已，而你们人类却能清晰的分清楚什么是你，什么是我。”
余清雪诧异了一下，也是稍微惊讶了。
“你说的这些，可证明不了什么。”
“哦，我只是感慨一下，毕竟人类真的太有趣了。”千菁假惺惺的夸赞，继续套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个裂缝掉进这个世界了，现在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
余清雪看着电脑，心生警惕。
她不确定对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到底是二维生物、三维生物、还是四维生物。
二维生物，无疑是可以让她可以掌控的。
如果对方是三维生物，又带着什么目的欺骗她是四维生物。
而其中四维生物，是人类最喜欢探究的神秘。
而在她的眼中，千菁现在只是会跳动的文字。
甚至连图像都没有，这样的东西说自己是四维生物，她是不信的。
她在椅子上旋转一圈，长发飞舞。
思绪也零散四碎。
第一次发现千菁存在的时候，是她在玩那个着名的游戏时。
作为之前最火文字互动游戏，玩家选择主控身份和文字互动，解锁世界和结局。
由于加入了最新的智能程序，游戏角色可以根据玩家的文字在互联网迅速匹配不同话语。
所以它充斥着未知与神秘。
它也是自由的。
就好像大家是在面对面聊天似的。
但互联网是一个大染缸，文字又是千变万化的存在，这个游戏很快因为少部分人特殊癖好消失在大众视野，最终没落。
它的自由度成就了他，也毁灭了他。
自由到哪种程度呢？
烧杀抢掠都是可以的。
自由之下，毫无秩序。
明明只是一个互动式文字游戏，其中却充斥着暴力血腥。
除了几个主控角色是官方强制不能攻击的角色，不能更改其设定，那些平民往往都是玩家的玩物。
有人以猎杀Npc为乐。
有人以逼疯Npc为乐。
也有人喜欢驯化Npc。
其中最着名的，表示最丧心病狂的「芙蓉花之死」。
游戏中，王都中每个Npc都有些特定的故事背景。
甚至包括一棵草。
玩家可以选择成为任何生命体在游戏中遨游。
芙蓉花的身份只是王都一个失去丈夫的酒馆老板，她的设定是与丈夫青梅竹马长大，而他却彻底留在了最爱她的那一年。
她有一头及腰的长发，像极她爱人最爱的一种游戏中最美丽的粉色鲜花。
也许因为她年轻又美丽，有玩家将她囚禁，用尽一切方法试图改变她的爱。
里面详细的描述了玩家如何将芙蓉花一步步圈禁，用极其残忍的方法让她一遍遍死去。
剥皮、抽筋、火烧……
是完完全全的虐杀。
即使他虐杀的只是文字游戏的Npc，却还是让这个游戏最终被下架。
芙蓉花的回应，也是鲜血淋漓的，即使隔着屏幕也能看见她一句句的。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就是因为只有文字，才是触目惊心的。
「芙蓉花的血流的到处都是，这个狭小又阴暗的房子，将她视为笼中鸟，肚子被尖锐的刀子分开，血和肠子一起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平时能发出悦耳声音的嗓子，连喘息都做不到，那头她爱人最爱的长发，被人一圈一圈缠在她的修长的脖颈。」
她就是那个时候发现「千菁」的，一个不属于这个游戏的Npc。
余清雪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作家，她毕生只创造了以山槐为主角的一本书，还因为太敏感被封了。
她绝望又难过，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动笔了。
这个游戏她之前也玩过，但并不喜欢，机械师的某度回答在她眼里是枯燥的。
直到看见新闻，她重新进入游戏。
她的游戏角色是什么呢？
她选择成为一个疯子。
那天她看见千菁，一眼就发现千菁不一样，她的回答完全不是机械式的回答。
那天她说什么来着？
“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
正常情况下，Npc会回复：“哦？这可真是有意思，你所认为的'真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它们只会顺着你的话说下去。
而千菁的回答是：“我也发现了。”
她引着千菁去地下室，在游戏设定中，那里有一个变态杀人狂。
游戏Npc互相残杀之后，被杀的Npc消失了。
所有Npc都忘记就这件事情，却只有千菁询问「尸体」。
也就在这时，游戏关服了。
她的电脑卡了，整个屏幕到处充斥着乱糟糟的文字。
没等余清雪看清，她却发现千菁依旧在行动。
只是这一次，她也能看见千菁周围一切正在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将一切抹去。
刚开始她以为是官方的彩蛋，可后来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的游戏界面是这样的。
屏幕中，她看着千菁和主控角色沟通着，好像他们活过来一样。
只是消失的东西越来越多，千菁也似乎正在被吞并。
余清雪做了一个大胆的事情。
她点开了电脑文本，开始续写。
刚开始的时候，无论她续写什么，都无法出现在屏幕上。
好像一切都是徒劳的。
她试了很多办法，最终在千菁快要消失的那一刻，将山槐的名字打上去。
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名字，此刻终于相会。
可惜她的屏幕也瞬间变成灰白色，千菁和山槐两个名字都被死死的钉在屏幕上。
她们如同有生命般，在屏幕上游动，但却无法触动。
最后，山槐将千菁推向了有光的地方。
她也终于可以动用电脑了。
可是千菁居然说，自己是四维生物？
“还能是什么？文字罢了。”余清雪尽量用轻蔑的语气开口。
无论千菁是什么东西，她首先要加重自己世界的分量。
她看向屏幕，此刻她的电脑是一边是黑白色，一边是彩色。
千菁在彩色，而山槐在黑白色。
如果山槐也在彩色，是不是她也能和山槐对话了？
余清雪激动的心脏跳动，没什么是能看见自己笔下的角色能和自己沟通一样兴奋的。
她眯着眼睛，却见千菁缓缓开口：“原来如此，这是一个文字世界呀。”
她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猫不能意识到自己是猫。
文字自然无法意识到自己只是文字。
她本来以为千菁只是一个觉醒自我意识的二维生物，但二维生物根本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形态本体。
它可以觉得自己「千菁」，却无法能觉得自己是「文字」。
余清雪也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知道什么是文字？”
千菁缓缓开口：“当然，不是由你们人类创造出记载情绪的载体吗。”
她真的知道！
千菁不给她主动开口的机会，反客为主：“说起来，还是应该谢谢你，应该是你救了我吧？”
“对。”
“多谢你帮我，你和山槐口中的人有点不一样呢。”
千菁打断之前的话题，她已经足够能从几句话里分析出余清雪的情况。
果然，听见千菁提起山槐，余清雪再也不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她快速在键盘上敲击出自己的话。
“她都说我什么？”
余清雪有些急切。
如果文字会说话，它们会说着什么呢？
这是余清雪小时候会思考的文字，此刻她却知道了答案。
“她说，她很想她哥哥和奶奶，叫你把人还给她。”千菁回答。
她的回答并不是直观的，却让余清雪彻底相信千菁真的拥有意思。
她只在屏幕上打出了山槐两个字，并没有赋予千菁山槐相关的剧情。
“是吗，她还说什么？”
千菁勾着嘴角，很好，她和余清雪建立起了基本的信任了。
接下来，就要引导对方为自己所用了。
只是不知道现实能影响到自己到哪种程度。
“她说，她知道你不是故意抛弃她的，她不恨你。”
余清雪鼻子一酸，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这一刻，她对山槐的愧疚之心达到顶峰。
隔着屏幕，她慢慢敲击：“对不起。”
“没关系。”千菁迅速回答，她的身体正在慢慢正常的大小。
千菁从花丛里坐起来，觉得身体十分充实。
山槐说的对，这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足够温暖舒适，惬意。
但这里除了金色，和那片黑色一样，都是空寂的。
什么都没有。
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既然能沟通现实世界，她也不准备留在这里了。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