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从未看低过傅霜知。
甚至，正是因为前世的印象太深，鹿野看傅霜知时，哪怕明知这还是未长成版的少年boss，理应不如十几年后那般诡计迭出，但心里却还是有滤镜，对其种种不符合设定的行为，总之自动上一层合理化滤镜。
所以鹿野起初没有多想。
但傅霜知暴露的太多了。
一步步，一出出，他似乎完全没有在她面前隐瞒的意思，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这才让鹿野越来越确定心中所想。
但露出这么多“马脚”，似乎又不符合十几年后傅霜知的人设。
鹿野总觉得，他甚至……像是在主动暴露。
可为什么呢？
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刚刚说下毒，是什么意思？”擦完手，捏着那已经变得油乎乎的帕子，鹿野突然又将话题转回去。
傅霜知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说出的话像是风马牛不相及。
他说：“那些药材，你查看过了。”
鹿野点头：“当然，不然那些卤料哪来的？”
那些被她选做战利品的药材，并不是全部都变质了，其中也还有些没变质的，鹿野就都瞅了一遍，主要是从中挑了些可以用作卤料的药材——毕竟这时代的药材可谓包罗万象，而后世一些常用的卤料，在这时候几乎全都被视作药材。
傅霜知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鹿野的话还是什么。
笑罢，他又继续说道：
“变质的药材也有药效，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药效非常好。”
“好到经过一定配比后，可以轻易毒死人，因此虽是变质的药材，却非无用之物，相反，在我手上，它们有用，很有用……”
“这就是我让你选这批药材的原因——你不知道吗？”
山风习习，并不猛烈，但北地秋风，吹到人脸上总是让人觉得凉飕飕的，就如傅霜知此时的话，虽然声音轻柔，但鹿野听着，就是觉得凉，太特么凉了。
傅霜知是天才，天才到不仅十七岁便状元及第，还“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均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但别的还好说，这“琴棋书画医卜星象”里头的“医”，可就还要好好说道说道。
学医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时间的积累。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又要读书考科举，又涉猎广泛啥都学，这样的情况下，再怎么天才，这医术也就是个普通水平，能治治常见病就很不错了，若说更多——那傅霜知就不是天才，而是妖怪了。
而且，傅霜知这种出身的人学医，是因为医术之道与儒道正契合，儒家“以济世利天下”，医家“进则救世，退则救民”，所以，傅霜知学的，自然是正统的治病救人，毒药什么的，怎么可能跟高贵善良天真无邪的世家公子有一毛钱关系呢？
但听听现在他说的啥啊！
变质药材！
毒死人！
这该是十几岁的天真小白花傅霜知该知道的事儿吗！
这分明就是那个熟练掌握用毒技巧，用毒弄死了好几个仇家的十几年后的大boss傅霜知啊！
鹿野实在是觉得心很凉。
她这边还猜这人到底干嘛自露马脚，转眼，人就直接撂起马蹄子给她看。
一点都不装了！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鹿野说着，恨不得立刻起身离这人三丈远。
想到就做，她手一撑草地，就想站起来。
然而——
一只手飞快地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肤色瓷白，消瘦露骨，却明显属于男性的一只手。
完完整整地抓住了鹿野的手。
微凉的触感，皮肉很薄，几乎直接就触碰到了骨头，用力很重，以致那骨感更加突出。
他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来抓她。
能感觉到他的用力。
但还是很弱。
弱到鹿野稍一用力就能挣开。
鹿野没有第一时间甩开，不得不说，是因为她怕她稍不注意，直接把这人甩骨折了。
在她眼里，这人就跟个玻璃娃娃似的。
但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
鹿野收敛了下力道，就想甩开这人。
“不，你知道。”
但手的主人此时说道，用的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你不是鹿三娘，你是鹿野，所以你知道。正如我不是此时的傅霜知，你也知道，不是吗？”
……
鹿野瞪大眼睛，看着傅霜知的眼睛好一会儿。
傅霜知回望着她，眼神不避不让。
鹿野：……
鹿野放弃了，又一屁股坐回草地上。
好吧，人家都这么直球了，她也不能逃跑了。
“好吧，我不走，手可以松开了吧？”坐下后，她微微动了下手说道。
抓住她的手的手纹丝不动。
？
鹿野疑惑转头。
就见傅霜知微笑的脸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半晌，他说道：
“太用力，手抽筋了。”
-
山寨里，正喝酒吃肉的众人，耳尖的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
很放肆，很畅快，如松涛如海浪连绵不绝。
还是个女人的笑声。
“这谁笑的啊，也太恐怖了！”耳尖的官差挖了挖耳朵惊恐地道，“别不是什么山鬼妖怪吧！”
“什么笑声，你听错了吧！喝酒喝酒！”有喝大了的官差不以为然，全无所觉。
其他人当然也有听到的。
尤其是刚刚回到寨子里的傅瑶和薛胜衣。
“是鹿姑——鹿野的声音？”薛胜衣问傅瑶。
傅瑶点头：“绝对是她没错！”
除了她，还有哪个女人会笑地这么没形象？
但傅瑶也疑惑：
“她笑什么呢？”总不会是笑她吧？刚刚她有出丑吗？没有吧！出丑的明明是姓鹿的才对！怎么会有女人心粗到这种程度啊？她还是女人吗！
薛胜衣笑了笑，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
果然……
“表哥不在啊……”
她轻声呢喃了句，低下头。
“什么？”傅瑶没听清，问道。
“没有。”薛胜衣摇头，再抬起头，眼里已经又是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