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对视过后，布鲁斯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一阵挤压，然后他就来到了比起之前所见更为宏伟壮观的地方——
他也许应该称之为，真正的神殿。
地面像蓬松柔软的云，洁白无瑕，但当脚步踏上去时，它却是坚硬的。
四周的建筑要么是纯净的白色，要么是尊贵的金色。
“你来自哪里？”
熟悉的少年音响起，布鲁斯怔愣地抬眼，终于能看见沙利叶完完整整的面庞，比起记忆中的他更加美丽圣洁，但也正因此，多了那分疏离冷淡感。
在沙利叶身前，是被称为圣子的安塞尔，对方的视线同样落在布鲁斯身上，似乎在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装束奇怪的男人。
“大人，他是？”
安塞尔忍不住出声询问，但尽管他是自己的圣子，沙利叶也并不怎么关心他，只随手招来两个侍女般的人带着他走开了，甚至连一句话也没留给她。
布鲁斯看出沙利叶目前状态的不对劲，或许是失忆，又或许是他陷入的幻境太深，更为可怕的猜想是，也许眼前此人并不是沙利叶。
“我来自…”他正想说出哥谭的名字，但却发现说到这里时，喉间蓦然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他无法吐出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词语，连想要说出自己的名字都做不到。
黑发男人有张俊美而深邃的面孔，钢蓝色的眼珠紧紧盯视着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见到他就虔诚又尊贵地垂下头颅，沙利叶可以一眼看出他灵魂中不存在任何有关光明或黑暗的能量，简单来说，他就是个普通人。
但他看起来又不像个普通人，至少普通人可没办法混进神殿还不被任何人发现。
“名字呢？”沙利叶对他生起了那么一点兴趣。
布鲁斯以沉默作答，他没办法说出自己的名字。
沙利叶心想还挺会装酷啊这小子，谁还不会装酷了，他可是最能做样子了，“没有名字？”他微微眯起眼，“那你刚才为什么在那偷看？”
布鲁斯学着那些人垂下眼：“只是想看你一眼，外界的传言太多，会让人好奇。”
沙利叶眨了眨眼，他上下打量布鲁斯好几眼，虽然对方是个普通人，但是从他的外表也能看出来他绝对不是那种什么也不会的人，不如说，看起来倒是有点骑士的样子。
他每天无聊的要死，如果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带在身边说不定也挺好玩的。
想到这，沙利叶故作仁慈地朝他走出几步，接近布鲁斯后才发现以男人高大的身材，他还得微微仰头才能正视对方的脸。
沙利叶眉头抽了抽不知不觉地后退几步，压下心底一点不快，维持着冷淡无波的语气：“跟我过来。”
布鲁斯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的背影，嘴角悄然上扬了一点。
*
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相当于神界的地方，这里所有人都会魔法，并且站在光明那边，布鲁斯从其他人的聊天议论声中了解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他知道了沙利叶现在的身份——
他是这里的主人，月之天使沙利叶，是神界之主身边最为尊贵的七大天使之一。
但也有奇怪的一点，比如从那些人口中听到的沙利叶，和布鲁斯印象中的他一点也不一样，传闻中的他，淡漠、仁慈、尊贵。
实际上在布鲁斯眼里，沙利叶只是个有些孩子气的小少年。
“你的家乡不在这里，那是什么样的？”
这里是沙利叶的居所，只不过在布鲁斯看来，这里更像是一个神殿而不是一个家，此刻漂亮的金发少年正在百般无聊地吃着刚被呈上来的葡萄，顺带一提只有布鲁斯在他身边时他才会让人呈上来这些东西。
布鲁斯已经发现了，平时沙利叶只会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不吃不喝的模样，好像还是沾了他这个普通人的光，才能尝到这些东西。
正是因为这样，沙利叶格外喜欢和他独处一室。
而布鲁斯，也会抓住各种机会向他隐晦地提起自己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不同，那里没有神没有天使，几乎没人见过魔法。”
“那人们信仰什么？追求什么？”沙利叶听得津津有味，他又吞下一颗葡萄。
布鲁斯拿起一个葡萄，在沙利叶带着些怨念的目光下，他缓缓剥开外皮露出里面的晶莹的果肉然后递给沙利叶：“有的人信仰宗教，但也和这里的不一样。”
沙利叶惊讶地看着那颗被男人放在手心中的圆润的果肉，他还以为对方是要和自己抢吃的。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不过我想很多人应该都在追求幸福无忧的生活。”布鲁斯低声轻语，“金钱。”
沙利叶吃下那颗没有外皮的果肉，他从没试过剥下外皮再去尝，舌尖上不同的口感让他眼前一亮，幸福地眯起双眼：“哦，听起来和这里的人的追求也差不多。”
他随口附和完布鲁斯的话，碧绿的猫眼倒映着剩余的那半盘葡萄，他舔舔殷红的唇瓣，口吻依旧高高在上像是施舍般的开口：
“我允许你继续…给我剥皮。”沙利叶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
布鲁斯笑起来：“我的荣幸。”
沙利叶偷偷瞥了他一眼，在发现男人脸上的笑容后满意地躺回自己的椅子上，他就知道，服侍沙利叶大人肯定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
身边的男人任劳任怨地为他剥着剩下的葡萄，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一颗颗漂亮剔透的果肉在金盘里像是水晶球一般。
但沙利叶无意的一瞥忽然就看见对方手上有道浅褐色的疤痕。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沙利叶问。
布鲁斯望着已经剥完的葡萄收回手，他回答道：“商人。”
沙利叶皱了皱眉，商人会有那么容易受伤吗？虽然这个奇怪的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对他从来没有其他人该有的尊敬，但对方表现出来的体贴和包容的态度让沙利叶很是受用。
更何况沙利叶一直都不是很喜欢那些对他冷冰冰又畏惧尊崇的人们。
“要是被人欺负了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主持公道。”沙利叶像是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但是不是真的态度随意就不一定了。
他突然就想起来男人是这里唯一的普通人，说不定别人就会因为这个排挤他欺负他呢，他又不会什么魔法。
布鲁斯绅士点头：“谢谢。”
他钢蓝色的眼眸已经溢满笑意和柔和的情愫，他已经可以完全确信，这就是沙利叶。
*
圣子，是从人世中挑选而出的最为强大纯净，信仰最真诚的人，他们被挑选出来然后作为下一代的天使培养，七大天使中每一个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圣子。
但实际上对方能不能成为自己的继承人并不是一定的，不如说，可能性非常小，大部分圣子都只是被挑选上来然后在自己信仰的神明身边学习魔法，维护自己的神明，最后成为他身边的某个跟随者。
毕竟普通人的寿命怎么和大天使们比较呢？只要他们不死，那些圣子永远无法继承他们。
这些都是布鲁斯从沙利叶口中听到的，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月之天使沙利叶大人不知道从哪带回来一个普通人，并且还十分喜欢他，几乎每天都让他陪在身边。
已经开始有谣言说沙利叶大人要用那个普通人顶替掉圣子的身份了。
这些话沙利叶从来不会刻意去听，他觉得无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被编排出来，自然也就不会为这些苦恼。
但的确自从安塞尔被带回来后，布鲁斯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天见到的安塞尔还是让布鲁斯有些在意，他必须要想办法去再见他一次。
“为什么不去见见安塞尔？他不是你的继承人吗？”
在一个惬意的午后，布鲁斯状似不经意般这样问。
沙利叶凝视着一面像封存了湖水般的水蓝色镜子，他平时会从这面镜子里聆听自己信徒的祷告，再去根据对应情况给予适当的帮助。
“谁？安瑟尔？”
他好像没听清布鲁斯的声音，跟着又重复了一遍。
布鲁斯面不改色纠正了他的错误：“安塞尔，你的圣子。”
沙利叶盯着镜子的眼珠动也没动一下，像是沉思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安塞尔，他现在应该每天都在努力学习魔法，为什么要去见他？”
布鲁斯紧紧盯视着他的神情，像是在提醒他：“但他是你的圣子，你不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吗？”
谁说大天使就一定要关心自己的圣子的？沙利叶心想隔壁加百列的圣子都积攒下好几个了，现在的圣子不就是众所周知的只是个精心挑选上来的护卫吗？
但他不知道，这种自始至终的事情只是在神界才这样，下面的人们依然会认为只要当上圣子，就一定会继承那些大天使们的神位。
“那就去看看吧。”
沙利叶淡声应下，他望了眼布鲁斯神色不变的面容，心想你还挺懂事，不争宠还知道关心别人 。
“我也去吗？”布鲁斯深深地看着他，语气带着试探与不确定。
沙利叶挑眉：“当然，我们一起。”
……
安塞尔住在哪沙利叶都不清楚，他还是问了个侍女才知晓圣子的住所就被安排在离自己并不远的地方，就是这么近的一段距离，沙利叶却也从来没有主动过去看他一眼。
布鲁斯眼眸略深，他注视着沙利叶平淡的好似什么也不在乎的侧颜，似乎已经预想到了什么。
越过雕刻精美的白墙，庭院里的金发青年正在安静地阅读着一本书皮看起来有些古旧的书。
翠绿的藤蔓蔓延着爬落在他脚边，青年英俊年轻的面孔一定是格外招惹外面少女们的喜爱的，只是可惜那双湛蓝色的眼珠里只容得下他心中信仰的吾主。
沙利叶踏进庭院的一瞬间，安塞尔就敏锐地抬起了头。
“吾主！”青年像个惊喜的稚嫩男孩般扬起笑容，瞬间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正要行礼时，却看见沙利叶背后跟过来的黑发男人。
安塞尔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与自然。
这点小小的变化沙利叶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布鲁斯却没有放过那一丝僵硬的笑容。
“嗯，在看书吗？”沙利叶不咸不淡地关怀了几句，一眼看出那本书是有关神界的各种介绍，心想这圣子确实刻苦，那么枯燥的书也能看下去，“每天都有在坚持学习魔法吗？”
安塞尔乖顺地垂首肯定了他的话：“是的，我还不够优秀。”
沙利叶点点头，随口说道：“不用那么辛苦，你已经很优秀了。”天天看书学魔法得有多无聊啊，这孩子毅力真高。
“吾主，请问……”有什么职务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我还有事务，先走了，有什么需求向那些侍女提就行。”
安塞尔刚鼓起勇气想要问话，却被沙利叶打断了，他微微怔神，看着自己敬爱的神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然后走远，甚至连他的屋子都还没有踏进去一步。
伫立在他身后的黑发男人，他的俊美丝毫不输于安塞尔，他站在沙利叶身后像尊沉默忠实的雕塑，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但那双深沉的眼珠却是仔仔细细地扫过了这庭院里的每一处，最后停留在安塞尔那张有些失神的脸上。
安塞尔注视着他，眼中的情绪逐渐散去恢复平静，最后对这位传闻中极受沙利叶喜爱的普通人缓缓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布鲁斯望着他，神情依旧冷淡沉静，他只对安塞尔微微颔首，并未回以笑容。
然后他也转身离去，紧紧跟在那位金发少年的身后。
安塞尔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自己刚刚读过的那本书上，这本相当于神界的百科全书，记载了许许多多传说与故事。
他湛蓝色的眼珠只倒映着那一行由斜体花式字体写下的句子——
千年前，月亮被视为不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