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入屋，面容平静异常。
“谦儿，怎么也不带上你娘子呢，你们的院子、爹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你随时回家呢。”段相看到顾谦到访，突然间有些语无伦次。
自陛下登基，他一直都活的心惊胆战。
他怕自己当年遗弃顾谦的事情被陛下知道。
那样，他这丞相还做的成吗？
陛下和顾谦的关系，他很清楚的。
所以，这些年他能安然无恙，他觉得，顾谦一定是不记得。
毕竟，顾谦当时，还未满三岁。
现如今，那个当初被他抛弃的孩子，活的比他还要精彩，
所以，因着这份血缘，自己的儿子如今出息了，他岂能不认？
或许，他面对顾谦之所以这般低声下气，是因为在他的内心，还有着对顾谦的，愧疚。
他也不傻，他只是能力欠佳。
他原本，也不想远赴边关的。
只是，早在陛下在朝堂上喊出他的名字时，他就已经猜到了，陛下对他，另有目的，
所以才会提前说出。
他知道，等他再归，这段相之位，就已经跟他说了再见。
他觉得，陛下是要将这相位给空缺下来，能高者任。
至于陛下再任命谁，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段相不知道的是，当初，正是小小年纪的贺霖亲手将顾谦从乱葬岗背回的。
而贺霖之所以这些年一直都保留着他的段相之位，
一来，贺霖不需要什么丞相，朝内有六部足矣，
二来，贺霖是看在顾谦的面子。
但是现在，秦氏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试图让秦惠说服他，招段天章为妃？
秦家的人，他是一个也不会任命的，所以想着，一步一步撤了段相的相位。
秦氏看着段相这般的殷勤样，内心嗤笑，
“谦儿，看看吧，你爹对你多好。同为他的儿子，修儿也没你这福气，他住的院子，可不如你。”
段相此刻，不想搭理秦氏，
他一心都在顾谦身上，
见他自来之后，就不言不语，内心再生紧张。
“谦儿，还有几日我们便要启程离开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将此事告知自家娘子？”
顾谦就这么静静看着段相，从小所受屈辱的画面，再次涌现。
好在，遇到了师父，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
“谦儿，你若是不放心自家娘子，就将她接来咱们段家居住，毕竟她现在也有了身孕，你娘会照顾她的。”段相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看了眼秦氏，
秦氏假意笑着，心道，邱妍若是敢入她段家的门，就别想全须全尾的离开。
她的侄女，现在还被秦素素打的起不了床。
她娘家人不是没找过秦素素麻烦，
但是，竟是被邱妍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去。
她觉得，邱妍也是真蠢，她就不怕秦素素将顾谦给勾到手吗？
段相见顾谦这般样子，便想着，他应是对自己放下了成见，主动来认祖归宗的，当即坐到了他的对面，还不忘对一旁的秦氏道：
“你先出去，我和谦儿说说话。对了，叫下人上壶好茶。”
顾谦方才不说话，是因为，他在忍。
原本，他内心还留存着最后一丝期盼，自己当年被丢弃之事，都是秦氏怂恿的，但不是。
他自顾自走到桌前，撩袍落座。
秦氏心声不悦，但还是笑得和善，
“你们聊，难得谦儿回家，我呀，再去吩咐厨房，晚膳多准备些。”
段相赞同挥了挥手，
“快些去吧。”
秦氏走后，段相此刻看着顾谦，莫名间红了眼眶。
他双眼含泪，双掌颤巍巍，握住了顾谦手腕，
“谦儿啊，爹错了，这么多年，爹早就悔思过了，可你，一直都不给爹机会补偿你。”
他是真的悔了，恨自己当初，对顾谦如此无情。
眼下，儿子就在面前，却对自己相视无言，令他难过。
顾谦抽手，
“段相，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想用血缘来压制我。我今日来的目的是想告诉你，往后，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你什么意思？！”段相起身，没想到顾谦一开口，便是要和他决裂。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期盼着他们能像寻常父子一般言语交流，
“你为什么就不肯给爹一个机会呢？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们这层父子关系。”
“逃不出吗？”
顾谦哼笑，随即，掏出匕首，松开发髻，直接削去了一半长发。
“你！”段相看到顾谦突然间的动作，差一点儿气晕过去。
断发，被视作对父母的大不敬，
还有一层深意，那便是绝交断义，永不来往。
段相颤抖双唇，内心紧张。
“谦儿，你这是做什么？！”段相双手握住了顾谦手腕，就要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身体里留着的，不是我的血吗？我们断不了的，父子关系，永远也断不了。”
“我还你便是！”下一刻，又见顾谦挥刀，划破了自己手腕。
“你干什么？愚蠢至极！”
段相想要阻止顾谦，但是，依他的能力，又如何阻止的了。
滴滴鲜血随之，落入了桌案茶盏，那道触目的红色，是那般刺眼。
“我自出生，你便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段相，自你将我遗弃的那一刻，你我之间的父子之情，就已义绝。不过，你既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今日，便削发、破肤，以还生恩！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彻底断裂！”
“你以为这样就能还的了吗？你即便是死了，你我二人，也不可能断了父子之情！”段相歇斯底里，内心，却是紧张到了极致。
顾谦他，一定什么都听到了。
同时，他怨恨上了秦氏，都是她引出的话题。
顾谦：“自打你将我丢去喂狼的那一刻，我的命，就已经还给你了！段相，当年，我孤身躺在乱葬岗、孤苦凄惨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我不说，只是因为我娘还在段家！”
“你……”段相听到这里，怦然跌落在地。
他攀爬着地面，双唇颤抖的说不出话，
顾谦都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这么多年，对于自己将他丢弃在乱葬岗的事情，顾谦是一个字也没提过。
他不该一味讨好顾谦。
顾谦的心，是彻底捂不热了。